上回说到,阴丽华想到一个能凭一己之力,试探狐城结界的法子。
“你砍这么多竹子做什么?这洞里都快盛不下了。”如意抱怨。
“先前大王带我去看狐城,虽然那些守城士兵不足虑,但狐城外的一层结界确实是十分厉害。”想到那化作齑粉的石头,阴丽华还是有些后怕,若不是牛魔王投石问路,按她的个性,若真是冲撞了结界,结果如何也未可知。
可是转念一想,按照白无常的说法,自己现在跳出轮回,不在三界之内,大概也没有“死”这一回事。若如此,稍有差池等待她的是什么命运呢?
“你可是想到了破解之法?”牛魔王问道。
“称不上破解之法,只是试探?”
一鸡一牛挑起眉毛,静候下文。
“这结界固然厉害,但是过刚者易折,丽华赌它百密一疏,总有破绽在。”
“哦?你这赌局如何设置?”牛魔王见阴丽华语调铿锵,明明是赌之万一,却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知是当真胸中有沟壑,还是无知者无畏。
“丽华准备招一场箭雨。”
阴丽华说着,带牛魔王与如意至她所在的客房查看。
牛魔王粗朴,客房内除了一张床也无甚布置。两人入室一看不由惊讶,阴丽华所居客房,现在除了这床,还密密麻麻的码着数不清的竹箭。
原来自阴丽华如此不人不鬼的返回阳间,便失了睡眠,白日里在山中伐竹,夜晚回来也是不消片刻休息的制作竹箭。多亏牛魔王所借利刃,当真是件法宝,省了不少气力不说,做了几支之后,竟像有灵性一般,阴丽华握着不费劲便削出一支。
这些箭头均是其取山中泥土,在某狐狸洞的遗址里烧制而成的陶箭头。不过饶是牛魔王与如意从未使过这等玩意,也知这一屋子的剑看着数量惊人,但全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不说别的,箭的尾部无箭羽不说,连搭弦的箭扣竟然也没开,光秃秃一根镶着陶箭头的竹竿,也能称为箭?
看牛魔王与如意神色精彩,如意开口,还未做声便被踩了尾巴。牛魔王丢了个眼色过去,示意它不要多言。
“无妨无妨,大王与真君可是想说如此粗制滥造,怎么能称呼其为箭?”
如意心道,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牛魔王客气话说过,直奔主题,“姑娘短短几日造出如此多的数量的箭,确实令我等讶异。但是这箭各个连个箭羽都没有,怕是射出去连王八都够不着。”
牛魔王还是客气了,连个箭扣都没有,搭弦都不知道搭在哪里,而且只见她造出满屋木棍,却没见弓得影子。
又况且这竹箭前端的箭头是陶制,比之金属箭头,威力差了不知多少倍。所以阴丽华这些竹箭如何看都是闹着玩做得。
牛魔王说完,察言观色,阴丽华非但不见沮丧,还像被牛魔王后半句戳中笑穴似的。
牛魔王纳闷她这是心知入城无望,自暴自弃起来了?
“大王容秉。”阴丽华顺顺气,“丽华本就未打算造出什么利刃,反而这箭矢射得越乱越好。”
阴丽华忙了几日,终于完工。她以投石车为原型,加以改造,筑了四架投矢车——不需箭扣,只稳稳的将这些秃箭置于竹筒箭匣内,便能射出。
这竹箭若以强弓弯拉射出,最多可及一百五十步。但这投矢车则不同,阴丽华巧用竹材之韧力,为了省力还用竹子制了几组滑轮,为这箭矢蓄能。
加上狐城背后一座大山,几乎挡住北方吹来的逆风,是以若是遇到顺风,这箭射出去比之弯弓远了一倍有余。
而且阴丽华所造之箭的箭头虽然是陶土所制,但形态却很有讲究,箭匣台阶状安置在投矢车上,射程尽可能得覆盖了狐城。
狐城与摩云洞皆是依山而建,摩云洞开凿在断壁悬崖处,而狐城所在,周围地势相对平坦。行出五里之外可见村落炊烟,阴丽华夜间扮作农妇从狐城门前路过,并未引起狐城上的傀儡疑心。
她将四辆投矢车安置妥当,只待换防前一刻,操纵傀儡的狐狸疲惫懈怠之际便齐放竹箭,誓要探出狐城结界的缺口。
过程比阴丽华料想的顺利,群矢次第击发,撞在结界上,这辛苦筑得竹箭立刻烧成木头渣滓随风散了。又因是人工造得物事,无甚灵力,并未引得狐兵现身。阴丽华定睛看着,在狐城西南方位终于看到一处缺口,不禁大喜过望。
趁夜色向缺口靠近,城墙上此时傀儡换防,两队人马集结城墙上,阴丽华走得格外小心。猫着背移动到缺口处,从怀中掏出一节竹板,大致试探一下。发现这处的缺口约半丈高,竹板测出来还是个规矩的圆形。
城墙上换防完毕,阴丽华弯身钻入这结界缺口处,还没直起身,登时一块赤色石头砸了下来。阴丽华躲闪得及时,赤色石头在她身侧砸出一个小坑。
阴丽华四处望望,此地正是城防上傀儡的死角,不应是被傀儡识破了才丢下来的石头。
那这块石头是从哪来的?红色的,石头……
不好!
阴丽华明白的太晚,一支箭向她袭来。阴丽华想向结界外遁逃,结果方才的入口竟然完全被封死。阴丽华被困在结界与城墙中间。
没错,这所谓的缺口根本就是诱敌深入的饵食,先前向着结界袭来的攻击并非化为粉末,而是尽数被这结界吸收了,结界刻意打开缺口,待敌人进来了,再来一招关门捉贼,这闯入者便如瓮中之鳖,无回天之力。
阴丽华虽不明白这是何原理,但是这招远比她想得要更狠些,因为之前四架投矢车所射出的竹箭,现在分批次的向自己射过来。
阴丽华手无寸铁,只有一块木片左右抵挡,好在这竹箭不过为了试探结界而造,本就是强弩之末,来势虽然汹涌,但力道不大,是以阴丽华还能勉强招架。
但接下来还要面对多少竹箭,阴丽华心中有数,她努力压着自己不做他想,现在没人能帮她,意志力崩溃了,才是真的完了。
她以墙为盾护着身后,全力应对迎面而来的竹箭,但这竹箭数量太多,又一股脑的向她射去,为了防止被挡下的箭雨活埋,阴丽华只能一边移动,一边阻挡。
在如此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任谁都撑不了太久,阴丽华虽说已经不是凡人,但到底也没比凡人多出什么三头六臂,况且这竹箭无箭羽越到后端越行迹不稳,尤难判断。
渐渐地她体能不支,右臂、肩上连中两箭。
这疼痛感比在判官衙门前被鬼首刺得还要疼数倍。
不仅是鬼首的那两刺,阴丽华生逢乱世,出入沙场,负伤虽谈不上家常便饭,但总有旧伤在身。可何时有这么疼过?
锥心蚀骨,那陶制的箭头明明竹片便可拨开,但入了骨肉却还要往里钻上两钻似的,直疼得阴丽华额角冒汗。
阴丽华趁着投矢车间歇的功夫,将竹片换到左手。看看身侧堆积的竹箭数量还未过半,右侧负伤,加之她又非惯用左手,力气也已耗尽,她自知已无胜算。
阴丽华左手虚握着竹片,大口呼吸,右侧臂膀的伤疼得她几乎无法思考,眼前的赤色岩石有了重影。赤色岩石与竹箭重合。
又一场箭雨。
到这时她终于肯想,自己如此不人不鬼的,再“死”一次,该就是魂飞魄散了吧。
已是筋疲力竭,阴丽华将左手的竹片抬起来,重心压低,做着防备的姿势。
便是魂飞魄散,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文叔……”
一柄混铁棍戳破结界,在阴丽华眉心前三寸处停下,阴丽华疼得神志不清,满头是汗,额发黏在眉梢,双眼无神的看着这棍子搅了万千竹箭的影子,领口一紧,后领子陡然被拎起来。
牛魔王把人扛在肩膀上。城墙上的傀儡在那混铁棍破结界之时,就如抖筛一般倾倒,等到真正守卫狐城的狐兵站上城楼,牛魔王早已不见踪影。
城墙上的下来三个狐兵到狐城外查看,在西南角发现结界被损。小狐狸上前嗅嗅,是凭着灵力强行捅破的。
捅破不算,看样子还好一番糟蹋,那结界落了那么老大一个窟窿,小狐兵挠头,这可如何交代是好。
另外一个一道下来的在身后喊它,像是发现什么稀罕玩意,跑过去一看竟是四辆竹车。其中一架竹车上还放着两个盛满箭的箭盒。两个小狐狸打出生就没出过狐城,没什么见识。
虽然并不识得这是何物,但看着这竹车样子复杂的很,自己不敢妄动。本打算窜回狐城,再请教年岁长些的狐妖。没成想不知一脚踩到了什么上,竹车上部翻动,嗖得一声,两个箭盒里的箭尽数射向狐城。
吓得三只小狐狸脖子一缩,抱在一起。
writingby阿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