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枯竭之心
“嗯，你好！”桃泠并不想和陌生人多说。
“谢谢你们的帮助，如果不是你们来帮忙，不知道我们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你要谢就谢可可阿婆吧，是她让我们来帮忙的。”
“嗯，可可阿婆真有心。我们对付实体魔的话还可以，剩下的这些恶灵真的是没有办法。”
“既然事情已经完了，那我们要回去了，再见！”桃泠将君舞放在左肩，把摘下的护符重新戴回脖子上。
“诶，等一下，等等等等。”尹妮雅冲上前去拦住去路。
“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出来走走，或者吃顿饭什么的。呃，不要误会，不是单独我们两个，可以带朋友一起的。”
桃泠嘴角轻轻勾起，说道：“不用耍这种小伎俩，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结果天真的桃泠去赴约，收到了一大束鲜花，她才明白，那个女孩子要和她做朋友只是借口，目的是要把领来的男生介绍给她。
“呃……”尹妮雅有些尴尬。她调皮地咬了咬嘴唇，说道：“好吧，是那个有点傻的夏冬让我这么说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怪就怪他吧！”
“夏冬？他不是在女娲庙么？”
“嗯，是他用灵气告诉我，让我这么说的。”
“也对，这里离女娲庙也不是很远。”
“你们认识？”尹妮雅疑问。
“不，不认识，抱歉，我要走了。”桃泠不给一点机会。
面对桃泠，尹妮雅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无奈放她离去。
回到家里，尚英问桃泠：“桃泠儿，你为什么不答应和夏冬约会呢？我看他这人挺低调的，不像齐幕那样自以为是，而且会去女娲庙帮忙，长得也蛮帅的啊。”
桃泠反问：“天符城有几个长得丑的？”
尚英无言以对……
君舞对这件事可是醋意满满，对着桃泠的木质衣柜，用爪子挠挠挠，挠个没完，像猫咪磨爪子那样。
话说我干嘛要吃醋啊，我只是一只活在异世界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绒魔而已，而人家桃泠和夏冬都是神，天生一对，我该祝福她们才对。君舞停下磨爪子，从头到尾齐整整地趴在地上。
我不想想这么多，可是我好难过。
说到底，我原本也只是一个人类。我还在地球上的时候，我一直在寻找那些神奇的东西，天神，魔鬼，外星人，魔法，高科技，而我现在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发现了这么多神奇的事物。可是，我却不那么高兴了。
不知道我的好奇心算好事还是坏事，我因为我的好奇心被变成了一只绒魔，而我又因为我的好奇心来到了这里，看见神奇的事物，遇见最美丽的人。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晚，君舞烦闷地趴在曲线形的窗台，看着两个无力的太阳懒洋洋地趴在山头，盼望着这一天尽快结束。
如果在地球，平时的这个时候，应该是被老师训斥完，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然后君舞会决定晚上去阴森的坟墓还是去寂静的走廊。在回家的路上，会有一两个妹子远远跟在后面，想要和他说话，却又躲在大树后面害怕羞涩地不敢靠近，直到君舞走出她们的视线。
在街角，几个小混混会抽着烟在那等人，偶尔看见几个小学生好欺负的就上去收点保护费，远远看到君舞要从这里路过，他们会假装东张西望，有意地避开君舞的目光。自从上次君舞被一群混混找茬，君舞将他们收拾一顿之后，他们每次遇见君舞就乖得多了。其实也不尽是君舞能打的缘故，君舞总是在阴森的地方出没，很多人都觉得他邪气太重，这就足够让人对他避而远之了。
回到家，首先是温柔的老妈叫他洗手吃饭，然后老爸会出来和他争论各种事情，怎么又去老师的办公室啦？考试怎么又考不好啦？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啦……
君舞争论一段时间，会发现这些争论都是徒劳，他老爸从来不会理解他。
然后妹妹然雨萌放学回家，总会带着一两封情书递给君舞，并且说道：“上次给你情书的两个姐姐让我给你的。”
君舞会抱怨：“呃，我就是顺便帮了帮忙，又不要她们怎么感谢我，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女孩子果然很麻烦。”
然雨萌会对着他手腕狠狠地掐上一把，说道：“老是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把你去坟地找鬼的事告诉老妈？”
君舞只能搓着淤青的手，对着然雨萌一脸委屈地哀求，然后对然雨萌的要求百依百顺。
等时机一到，君舞趁着夜色从自己房间的窗户偷溜出门。在学校附近的角落，他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卢言鸿会和。卢言鸿会问：“君舞，今天去哪？”
然后君舞会说什么地方的山洞，什么地方的废墟，什么地方的坟地，什么地方的走廊。
不管去哪个地方，卢言鸿都会一脸黑线：你就不能找个听起来安全点的地方么？
有时候君舞也会一个人出来，因为他以为他总是遇不到鬼的原因是两个男人阳气太重，鬼怪什么的会避开他们，但是始终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两个人到达目的地，会悄悄潜伏在黑暗中，静静地等鬼怪的出现，然后听到一点动静，卢言鸿早已紧张得汗流浃背，而君舞兴奋地想跳起来。
结果观察一会，他们会发现只不过是老鼠，蛇，猫头鹰，运气稍微好一点的话，会遇到毒贩子，然后君舞和卢言鸿被发现，被威胁，结果毒贩子腿断了……
第二天君舞会得到一面锦旗：英雄少年！
如果运气差一点，他们会遇到色鬼绑架漂亮的女孩子，然后绑架者发现自己被发现，于是手持利刃跟君舞血拼，结果手和腿一起断了，然后君舞从此又多了一个女孩子纠缠。
哎，君舞叹一句：天意弄人。然后发现根本没有鬼怪，这时候君舞一般会收到然雨萌的一条短信：打扫完毕。这当然是君舞和妹妹的暗语，意思是老妈家务活已经忙完了，很有可能会去君舞的房间查看。这时候君舞和卢言鸿一路飞奔，在交叉路口分道扬镳。
回到家，君舞捧着一本数学书气喘吁吁，老妈挑着眉毛问：“你干嘛去了？”
“没，没啊，一直在看书！”
“那你干嘛喘气？看书很累么？”
“不，刚才做了几个俯卧撑。”
然后老妈会检查君舞房间的垃圾桶，看看有没有黏糊糊的卫生纸，然而每次都没有，老妈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君舞回来有点晚，老妈早已在他门外敲了几次门，君舞深呼吸，还是止不住会喘气。
开了门，老妈看见君舞额上蒙着一层细汗，再加上君舞半天不开门，疑虑涌上心头，可是这事情不好和孩子明说，只摸摸君舞的头：“君舞，记得要保重身体！”
然后第二天，君舞的老爸一定会光临君舞的小窝，唠唠叨叨讲一些关于青春期性骚动的各种知识。
君舞的耳朵早已听起老茧，但这事不好跟老爸反驳。老爸见君舞不反驳，更确信君舞是性骚动，然后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话说皇炎霜雪被君舞尿了一脸的事在天符城众人耳边萦绕了几天，如今大家早已厌倦了这个话题。话题就像阳痿男，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都被人抛诸脑后，不愿提及，只是等时间一久，偶尔有人还记得翻出来当作次等的笑料。
“尚英！你说可可阿婆让我训练然小子，我该怎么做才好，它又不会说话。”
尚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不会说话不要紧，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就行了，你跟它说两句试试呗！”
桃泠的家不像琳琅水晶屋，或者甲虫屋那样造型和建筑材料十分独特，她家房子最鲜明的特色，就是每个角落都能感受到优雅的弧度美，而君舞最喜欢的，便是桃泠家干净光滑的月牙形窗台，君舞在那上面懒洋洋地趴着，大尾巴从窗台边垂下来，轻闲地左右摇摆，他会闭着眼，悠然自得。
这时候，君舞也是这样的状态，桃泠好奇地看着它，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试探地叫着：“然小子！然小子！”
君舞微微侧了侧头，抖了抖萌萌的耳朵，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又旁若无人似地闭着眼，轻轻地摇晃毛绒绒的大尾巴。
“桃泠儿，你这样算什么啊？照你这样，叫它大傻瓜它也是这个反应。”
听到这，君舞的耳朵又动了动。心说，尚英，别以为你胸大你就可以随便说话，我尖尖的小爪子随时可以让你的衣服支离破碎。
桃泠抬起小手搓了搓：“好吧，那我换个方式。”她对君舞张开双手：“然小子，快到我的怀里来！”
君舞假装不理不睬，心说，就算有桃泠儿软软的酥&胸我也不会去的，要是被你们知道我拥有人类的思维，那我从今以后肯定只能睡大街去了。
桃泠摇摇头：“没办法。”
“嗯，它毕竟是魔物，可能没有天狗那么通人性。干脆随便跟它玩玩得了，扔皮球，或者扔飞盘，宠物嘛，最喜欢的就是玩这些了，当然本萌妹也挺喜欢的。”
其实君舞跟着她们在九霄学院听了一些课，对灵力的使用也稍稍窥到一些门径，只是一直呆在她们身边，不方便施展。她们小女孩哪能帮我训练什么，把我当小狗玩还差不多。
咚咚咚，楼下忽然传来了叩门声。桃泠开门，一个头发花白的瘦老头立在门外，身后跟随着几个肌肉发达的壮汉。那瘦老头一见桃泠，拱手施礼，说道：“桃泠小朋友，我是皇炎羽末的爷爷，我想问你们一件事，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家羽末，她不见了。她与你们有点小矛盾，我想她可能会来找过你。”
皇炎知瞳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天符城的人都对他很尊敬。桃泠鞠躬还礼，说道：“皇炎羽末并没有来找过我，很抱歉没有帮上忙。”
皇炎知瞳有些沮丧，一边用蜡黄的手抹着眼泪，一边叹气着说道：“哎，都是我平时太惯着她，都是我的错啊……”
桃泠问：“搜寻不到她的灵气吗？”
“大概是她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无论我们怎么搜寻都搜寻不到。你说这小姑娘在外孤身一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突然，君舞呜地叫唤一声，从门口跳了出去，溜走了。
“然小子，你要去哪？”桃泠追出门去。
她对皇炎知瞳鞠了一躬：“抱歉，我们要先走了。”
桃泠和尚英一路尾随君舞，来到天符城外的天河边，顺着河岸走了几里，桃泠远远望见一个身影在水面上漂流。
尚英看着那身影，惊讶地说：“那是皇炎羽末！”她摇身一变，化作红火凤凰，对桃泠道：“快上来，我们去拦住她。”君舞记得皇炎羽末的气味，所以跟随一点点气味就可以轻松找到她，而皇炎知瞳他们太依赖于神力，皇炎羽末又屏蔽了自己的灵气，所以他们反而找不到她了。不过，这也亏得君舞拥有比天狗还要灵敏的嗅觉，才能从空气中捕捉到细微的皇炎羽末的气息。
皇炎羽末正发着呆，突然眼前飞来一只火凤凰，也是吃了一惊。
镇定下来，她一看是桃泠和尚英，还有桃泠手上那该死的绒魔，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干嘛？还嫌我不够惨么？想笑就笑吧，我听着，你们尽情地笑吧！”
桃泠冷冷地道：“废话真多，你家老爷子正担心你呢，赶快回去！”
尚英撅着嘴：“要不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我们才不来找你呢！”
“天符城已经不适合我了，不管我躲藏在哪里，醒着或是睡着，耳边都是嘲笑我的声音，连我的那些‘好姐妹’也都在笑我，那声音那么刺耳，我已经不想承受了。要么离开，要么死！”皇炎羽末说完，早已经泪流满面。
三个人相对了沉默一会，皇炎羽末绕开桃泠想要离开。
桃泠转身叫住她：“等等！”
“我说过，要么离开，要么死，你要逼我么？”
“不是，我不留你。我只是想问，你恨我们么？”
皇炎羽末看着桃泠，说道：“全部都是我自作自受，跟你们没有关系。”
桃泠呆滞了一会，她没想到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皇炎羽末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安慰道：“你以后自己小心点。”
皇炎羽末擦干了眼泪，眼神十分坚定，她不再停留，顺着河流向另一头漂去。
“桃泠儿，我忽然有点同情她了。”尚英一脸的怜悯。
桃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皇炎羽末慢慢远去的身影。而君舞就郁闷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不安分的小姑娘，结果还是让她给走了。
“走吧，我们回去！”桃泠转身，从河面上飘飞起来。
“桃泠儿，等等我！”
知道桃泠她们走远之后，皇炎羽末一直压抑的泪水一下子翻涌出来，她跪坐在河面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泪水滴在清澈的河水中，凝结成一滴滴美丽无暇的水晶。
她心中悔恨曾经的一切，她悔恨自己结识了那些虚伪的人，悔恨因为嫉妒桃泠所以和她敌对，悔恨自己分不清世界的错错对对，她现在内心最痛恨的，是曾经那个最无知的自己。
水面的倒影中，掩面哭泣的女孩显得那么孤单无助，而她不知道她的背上，已经悄悄伸展出一双晶莹美丽的翅膀……
近日，桃泠每次去琳琅水晶屋，或者女娲庙，总会见着夏冬的身影，虽然夏冬每次都主动跟桃泠问好，可是桃泠从来都只是点点头，正眼都不瞧他，君舞看见夏冬一脸倒霉样，心里可算乐透了。
虽然君舞是绒魔，但是他也是人类，所以他也是能够使用灵气的。君舞没有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不过他自学能力也是非同一般，才几天，他就掌握了灵力的运用技巧。他现在已经可以使用简单的法术，比如喷火，君舞鼓足了胸腔，猛地向前一喷，一股小火苗顺着呼出的空气晃了晃，熄灭了。
呃，虽然法术不那么成熟，但是也算有个好的开头了。
对于君舞来说，一切都还顺利，桃泠对夏冬没有感觉，这算是最顺利的一件事了。只是君舞离家久了，不免有点思乡心切，连续几日都梦见了在地球的生活。
迷迷糊糊地，君舞看了看周围，他又来到了自己的家，这里是他父母的卧室。
君舞想移动，可是怎么也动不了，他只是父母床前的一盏床头灯。
他看见老爸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白发苍苍，蜡黄的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皱纹。床前面的椅子上，然雨萌一手端着可乐，一手拿着漫画书，定格着，她的样子还是以前那样青春可爱，一点都没变。
不一会，君舞的老爸咳嗽起来，看起来十分痛苦，君舞有点慌，他想去帮助他，哪怕是只能抚着他的胸口疏理他的呼吸。
可是不论他怎么挣扎，始终被困在原地，不能移动。他大声地叫妹妹，可是然雨萌始终保持着定格的样子，像一座雕塑。
过了不久，一个年迈的妇女打开门，拖着沉沉的步伐缓缓走进屋来，从门口到床边，五六米的距离，她竟然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里，君舞的心疚痛了一百年。那是他的妈妈，那个曾经哺育他，教育他的妈妈，那个无数次忍着幸酸泪水拉扯他和妹妹长大的妈妈，君舞含着泪，此刻的他只想变成一支拐杖，撑住她衰老而弱不禁风的身体。
“老公，你还好吗？”妈妈为老爸提了提被子，将他的身体盖严实。
“咳咳……”老爸又咳嗽起来。
妈妈隔着被子给他抚着胸口，使他的气稍稍回转了一些。
他朝她轻语：“老婆，我要走了。”
妈妈又露出她治愈的微笑，眼波里是追随：“没事，我陪着你呢！我们一起走。”妈妈伸手去紧紧握住老爸的手。
长情脉脉，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了，我只是还有一件事一直放不下……咳咳……”老爸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儿子吗？”说着，他会心地笑起来，仿佛说一句儿子就能让他心中抚慰。
“嗯，记得，你说。”妈妈也高兴地微笑着。
“我不奢求能抱上孙子，现在我只想着，要是他能坐在我的边上，握着我的手，安静地送我离去，那该多好……咳咳咳……”
“不要想了，我们啊，就安静地去吧！”
“我这一生有两件遗憾的事：第一件，就是曾经丢下了你们；第二件，就是把君舞气走。怪我啊，如果不是我把他逼得那么严，他也不至于离家出走，一去不回。要是他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君舞的眼睛早已湿润得不成样子，他哭喊着：老爸，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可是无论怎么声嘶力竭，他们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时候，老爸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君舞的心情失控，他想要握住老爸的手，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离家出走，告诉他他的儿子就在他的身旁。
君舞暴走一般地挣扎着，他想挣脱这个困住他的床头灯，挣脱宇宙的界限。
君舞的爆发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摇晃起来，屋顶有碎屑掉落，所有的光线也都昏暗下来，君舞这盏床头灯从柜子上倒下来，摔落在地上，和他的心一样碎成一片一片……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