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夜风雨,早晨出门都见街上湿答答,一地残枝败叶。行走的路人攥紧衣领,步伐匆匆,趁着难得的停雨尽快了结户外阴冷的行程。清洁工人24小时穿着雨衣横扫大街,以防突变落汤鸡。
金国伦把自己的外套披到童笙身上,搂紧她的肩膀护着上车。车内暖气运行至舒适,歌诗图才驶离红棉路往西田街去。
气温骤降,童笙回家换衣服添暖衣,金国伦亦亲自上门道歉。昨天说过年前来提亲,如今只能押后。
相较金国伦的愧疚可惜,童家俩佬显得宽容大方,外人会以为他们看待的不是同一件事。
尤其童妈妈,体恤见谅地婉笑道:“你俩要是真能成事,何必在意早一天晚一天。有时间多沟通沟通,一辈子结一次婚,不要留遗憾。”
俩年轻人未来得及细品长辈的话,一个保温瓶就递至金国伦面前。
“这是鸡汤,”童妈妈解释,“刚刚煲好的。拿去给你妈妈吧。”
金国伦连忙双手接过,惊喜道谢。
童妈妈:“举手之劳。病人要多喝汤补身,我猜你忙,阿笙又不懂,所以替她给你妈妈准备了。”
昨天女儿仓促出门,说是金老师的妈妈进了医院,童妈妈想多了解都不得已。唯有过后主动给女儿电话询问详情,听说只是骨折伤,休养两天就可出院,童家俩老才舒了口气。不是黑心,是怕红白事相撞,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来。晚上女儿报备不回家,童妈妈便让她今早无论如何回家一趟。
童笙自是要回家,但没料到妈妈是这个意思。在父母面前她仍是孩子,孩子的她摸不清大人的套路。之前妈妈强烈建议她跟未来婆婆分开住,间接把婆媳关系渲染得水火不融,而这当口却主动送鸡汤献恩勤,童笙懵了。
这到底是排斥还是牵近?讨厌抑或喜欢?深奥。
“要不我们今天去医院探望一下吧。”一旁的童爸爸提议。
金国伦:“叔叔有心了。后天就能出院,你们不用特意跑一趟。”
金妈妈入院的事连金家的亲戚朋友都没有通知,临近过年,谁不忙着除旧迎新?哪挤得出时间跑不吉利的医院?索性不说不提,免得人家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两头为难。
“那阿笙在医院多照顾金老师的妈妈,”童妈妈拍着女儿肩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要懂事啊。”
童笙:“……”
俩人离开童家返上车后,金国伦摸着童笙的脑袋感叹:“有娘家就是不一样。”
童笙撇了撇嘴没应话。要是知道童妈妈怂恿她提出婚后与金妈妈分开住,估计金国伦就调不出这副满意的神情。童笙昨晚把他的微信删了,他一直没反应,不知道是想不起那回事还是根本不当回事,反正她没再提,他也没有问起。
抵达长仁医院,离过年近一日,医院就多一份冷清。不少家属抢春运车票般排队办出院手续,好些正在一点一点细软往外搬。金国伦与童笙则逆向而行,拧着保温瓶破出一条甬道,朝病房走去。
见母亲脸色不错精神焕发,金国伦没逗留多久就走了。临走前他交代看护小林把童妈妈的汤盛出来给母亲饮用。
童笙留下来陪伴,坐在病床边笑对金妈妈对鸡汤的赞赏与对童妈妈的感激。
接着医生巡房,护士送药,看护扶金妈妈上了两趟厕所,一个上午大概就能在这种平静简洁中度过。
病房里的电视机播放着最近很火的电视剧。童笙无所事事,看了几集。金妈妈对报纸比较感兴趣,翻完一份本地报纸,她摘下老花眼镜,哀叹道:“现在的年代,校园暴力竟然这么嚣张,孩子都怎么了……阿笙,你们在锦中有没有这样的事?”
童笙探探脖子瞄了眼金妈妈意指的新闻版面,笑着摇头,“没有,锦中校风不错,大家都是好学生。”
“嗯,锦中是好学校。”金妈妈点点头,不觉谈起往事:“当年就是阿伦爸爸坚持要送阿伦去锦中的。我不同意的,你看看才初中生十三岁,就要去寄宿自己照顾自己,无父无母般,谁这么狠心。不过阿伦爸爸说男生就要锻炼独立,何况又不是当兵挨苦,锦中的其他学生行,他儿子也行!我犟不过他。”
金妈妈第一回提起金爸爸的事,童笙正襟危坐,不敢乱发言,默默听着。
“你知道阿伦爸爸的事吧?”直至金妈妈望着她,童笙避无可避才迟疑地点点头。
“他好自责,心里一直有个坎,他也……”金妈妈哽咽了,背过脸抬手抹了抹眼睛,话说不下去了。
童笙脑里闪过金爸爸的遗像,胸口跟着变得沉重。她微微张口想安慰什么,然而跟当初想安慰金国伦一样,张口无言腹中无语。
不知好事坏事,金妈妈回过脸后毫无预兆地转了个话题:“你跟阿伦在锦中很熟悉吗?”
“嗯,我们是同桌。”
童笙依旧严阵以待,不敢怠慢放松。
“是吗?”金妈妈诧异了,“我记得阿伦提过他的同桌叫什么……什么都没?反正不是你的名字。”
这出乎意料的反问教童笙脑袋一嗡!什么什么都没?他的同桌不是她的名字,那除了严冬梅还有谁?金国伦曾经跟金妈妈提起过严冬梅?为什么提起?提了什么内容?怎么个提法?是高兴还是厌恶?!
蝴蝶效应,无数个或轻或重的问题涌冒出来,像突发的涨潮把没有防备的童笙迅速淹没。
而金妈妈仍望着她,仿佛在质疑她的话,质疑她的身份!质疑她抢了严冬梅的身份!
“高一的时候我跟他是同桌。高二高三他跟另一位女生同桌。那女生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话说出来后童笙惊讶了,她居然撒谎不眨眼!
“哦,那就对的。学生的座位经常调动,不会永恒不变。”
金妈妈简单的一句回话,童笙却听成是跌宕起伏的故事,心跳时急时缓。
“那阿伦在学校有谈恋爱吗?跟你?”
金妈妈笑着问,脸颜温和,她想听肯定回答?童笙心虚,她以前哪来跟金国伦谈过恋爱!
见她摇头,金妈妈说:“那就奇怪了。你知道吗?他有段时间特别高兴,有段时间又特别沮丧,那患得患失黯然伤神的模样,瘦了足足十斤!我问他是不是失恋,他就毛燥发火,凶得我都不敢再问了。我猜跟他那个同桌有关系!唉,你说阿伦有什么不好?相貌好学习好,很乖的!那女生没慧眼,你就不同,你眼光好很多。以后好好对阿伦,我不是自卖自夸,这年头像阿伦这么好的男人,快绝种了!”
或许金妈妈的重点是最后一句,前面的话不过是铺垫,但童笙无法从容地理解分析。她只得一个念头--看来金国伦真的很喜欢严冬梅喔!还患得患失?瘦了十斤?这不他妈的失恋吗?!她跟邓嘉分手也没瘦十斤呀!呵呵,未恋先失,被拒绝了吧……厉害了!
病房暖气明明很充足,为何她脚底生寒,大腿发抖?童笙不得不站起来在病房走动,搓着手,深呼气,希望能暖和些,驱走抖寒。
转身见病房门口站了个人,是miss陈。
“阿笙,阿姨。”陈雅盈应诺来看望金妈妈,手持一篮水果。
童笙意识再混沌,也不忘招呼来者。
“雅盈,你真是的!都说了不用过来。”金妈妈乐呵呵的。
“我们快放假了,也没什么忙的。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葡萄,我去洗一洗?”
“好好,谢谢你了。”
童笙呆了呆。原来金妈妈喜欢吃葡萄?怪不得对她买的鲜橙不感兴趣。金国伦为什么不告诉她?眼睁睁看着她买鲜橙不阻止不提醒?死金国伦!死金国伦!
郁结的心情再添一笔恼火。
又眼见陈雅盈跟金妈妈有说有笑,似乎有聊不尽的话题,自己跟旁边的看护变得没两样,童笙扯了扯唇,差点从喉咙哼了出声,幸好及时找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她心不在焉在住院部走廊游离浪荡,许多心事却无从说起,全堵在胸腔不上不下,憋得要死!
几位护士护工推着一张病床朝她奔来,赶着去急救谁,速度快得吓人,远远就疾呼“让过让过”。
童笙耳聋般全无反应。危难关头,幸好有人出手相助,及时把她拉开,才避免了一起冲撞事故。几位目击者鼓掌叫好,精彩过动作片。
邓嘉很感激那张风驰电掣而过的病床,巴不得全医院都是急救病床横冲直撞。他搂着怀中的人,忽觉满是消□□水味的臭医院真是一个美好浪漫的神圣地方。
童笙闻到一阵有点熟悉的男人香味水,愕然抬头,看到一张近得有些陌生的俊脸。
邓嘉一手搂着她腰身,一手扶着她肩膀,稳固地把她安置在走廊道边,俩人的亲近程度很不合宜。
童笙触电地推开他,慌张无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自己又为何“躺”他怀里,谁对谁错无法判断,骂也不是赞也不是,哭笑不得。
相反邓嘉笑得光明磊落理直气壮,“你发什么愣啊?再愣下去,送去急救的就是你了!在医院也不得这样玩命。”
童笙对刚刚的险像有了些记忆,讪讪笑道:“不好意思,谢谢了。”
“没事。你在这里干嘛?”邓嘉打量她,心里打了个突,“不会是怀孕来检查吧?”
“不是!”唉,人人都以为她怀孕?童笙好笑地摇头,把双手插/进兜里,“伦gay妈妈住院了,我来看她。”
“哦!”今天不仅有幸英雄救美,还收到这个最棒的春节消息!邓嘉笑意肆放,装模作样问:“老人家没什么事吧?那金国伦呢?”
“没大碍。他上班。”
“呵,他自己上班,把你吩咐过来照顾他妈?”
邓嘉语气轻蔑,带有偏见,童笙不愿多谈,改问:“你来医院干嘛?”
邓嘉指指楼上:“有个叔父进来调养,例行公事过来看两眼。你什么时候走?一起?”
童笙摇头,说她留到晚上金国伦过来才走。
“不会吧?”邓嘉皱眉,收起所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僵硬的肃然认真,“阿笙,你跟他结婚了吗?”
看来这个问题极其关键?受到感染的童笙谨慎地摇头。
邓嘉当即眼底发亮,目光如炬,抬手抚了抚额,笑容又重新怒放,脱口就说:“那就是咯!没结婚你就做24小时陪护?跟倒贴有什么区别?女人该端架子时就端着,否则婆家当你跪舔着嫁他呢,不会看重你的。”
“伦gay要上班,就阿姨一个人在医院,不好。”
“让她儿子放下工作来啊!自己亲儿子都不来,凭什么要你替金国伦操心?未结婚,你没有这种义务。”
童笙笑,“如果是你,就不会让女朋友来照顾吗?”
“那要看她在我心中什么地位,我要是宝贝着,怎么舍得让她去做阿四?要是玩的就没所谓了,就当我妈多个人使唤呗。”
“歪理!站着说话不腰痛!”
“我怕你吃亏。”
见童笙别了别脸,对这个问题意欲不大,已经收获巨丰的邓嘉识趣地换个话题:“你跟小菜姐联系没?”
“菜籽蓉吗?有聊过。”
“你申请学校什么的可以请教她,她经验多,帮过不少学弟学妹。”
“谢谢你介绍。”
“不客气。”
病房里,潘雁旋来探望时见金妈妈一个人在里面。
“哟,阿姨你这么可怜?孤伶伶的!”她夸张的嗓音把病房的分贝拉高了几个级别。
“没,阿笙跟雅盈刚好出去了。看护也跟护士出去拿东西。”金妈妈放下杂志,招呼来者。
“喔,”潘雁旋“喔”得意味深长,又问:“阿姨,你怎么不小心摔的?”
“别提了。你们不用特意过来,我不好意思。”
潘雁旋看看门口,扬了扬眉,兀自坐到病床上挨着金妈妈,压低音量神秘道:“阿姨,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金妈妈起疑,“什么事?”
潘雁旋卖着关子:“这事吧,其实是miss陈告诉我的。我劝miss陈跟你说,她不敢!我呢作为外人,本来也不想管,不过刚才又看到了,委实看不下去!今天斗胆跟你告个状。”
“你快说!”
潘雁旋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金妈妈戴上老花眼镜盯着看。
“这视频是我们元旦去温泉度假村时miss陈拍到的,阿笙跟这个男人,你看,拉拉扯扯,金sir当时在营地一无所知呢!miss陈怕金sir难过,不敢跟他说,憋心里难受就找我诉苦,又把视频发给了我。还有!”潘雁旋翻到下一张照片,“这是我刚刚在医院走廊看到的!同一个男人!搂得,那个紧呀……拍偶像剧吗?怎么的,金sir去上班,未来婆婆躺病床,她好意思跟其他男人公然有瓜葛?啧!”
金妈妈紧盯照片,背景是医院无错。照片里童笙毫不反感地靠在男人怀里,男人嘴角带笑,看着童笙的眼神……以金妈妈的阅历判断,那男人肯定对阿笙有意!
金妈妈又把视频看了遍,越看越呼吸不畅顺,有如高血压发作!她愤然地摘下眼镜,抿着唇缓了缓,才沉声道:“你把视频与照片发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