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这天一早,侯六和查理王便动了身,他们来到了下三里的镇子,按着在西安府时修先生给的地址找了过去,一路上询问着镇民,却渐渐的往西边的山道中去了。
行到山腰,才见着一间砖瓦房,门口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查理王上去询问了,那女孩儿便冲里面叫着爹爹,里面含糊的应了一声,便出来个长衣人,果然正是修先生。
他见了查理王和侯六两人,连忙延入,让女孩儿奉茶道:“你二位怎么个打算法?”
查理王和侯六相视了一下,道:“怎么换命?”
修先生道:“二位别急,当初换命时,两位事主,侯小道长和那位王家公子都在场,现而今只有侯小道长,恐怕不行,要那位王公子也来才行。”
查理王闻言,对侯六道:“你知道他在哪儿,他叫什么吗?”
侯六道:“我爷娘给我换命时,我才**岁大,那位王公子早就十四五岁了,他比我大六七岁,嘿,就跟老王你这么大。去年我家乡爆发瘟疫,他们一家都搬到江南投亲去了,他姓王,你也姓王,你不妨想想看,你家可曾有投奔来的亲戚?”
查理王闻言,便低头思索起来,突然一拍大腿道:“确实有,还真就在去年七月间。你家乡是不是在中原,挨着太行山?我老爹的一个堂兄一家,去年就从那里搬过来,他家有一位公子,按理说该叫我堂哥,其实和我差不多年纪,他叫王致和,该不会就是他吧。我前几天还见他来着。”
侯六一听,几乎摔下凳来,道:“是他!就是这个名字。”
修先生道:“你们看来是找对了人,可是人家未必就愿意换过来。这可如何是好?这样吧,如果这事情做不成,我把李道长给我的五十两黄金全退给你们,如何?”
查理王在一旁咂舌道:“老李真有钱,我说小六,你是要钱还是要命?我看这王致和不一定愿意跟你换过来。”
侯六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对修先生道:“你能不能给我算一卦前程?若是还行。。。我就算了。”
那修先生闻言,便起身去里屋拿出那套家伙来,摇了摇签子桶,对侯六道:“抽个签子?”
侯六犹犹豫豫的抽了一支,只见那面写着:“雨落笋生 顽石拦道 幸得神助 终成大梁”。
修先生看了看,评道:“这是说你幼年时虽遭苦难,却得贵人相助,虽有坎坷,以后终能成大器。”
侯六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倒也还行,不过怎样才能成大器呢?”
修先生冲他一笑,道:“测个字,——你不会不识字吧?”
侯六想到正在背的幼学琼林,便道:“‘琼’”。他学着查理王的样子,倒了点茶水蘸着,一笔一划的写在桌上了。
修先生定睛一看,口里便“嘶”了一声,继而笑道:“‘王’意味着你的发迹,‘京’代表发迹之地,这字无法拆解,正是京城。侯小道长,你不该在这小镇里盘桓着,京城地方大,是个卧虎藏龙的去处,你应该去那里碰碰运气。”
侯六和查理王相视一眼,便不做声了,那修先生见他两个动了心,便道声稍等,转去里屋,捧了个小包袱出来,打开道:“请二位验看,一钱不少。若不打算换命时,留作资本也可以。”
二人看了那黄澄澄的金子,相视一眼,查理王道:“侯六,这全在你,若你愿意换命,我就去把我那堂弟麻翻了绑来,咱俩来他个霸王硬上弓。那小子白白软软的,没什么力气,醒了也挣不过我们。只是换完了咱俩都得跑路,修先生也脱不了干系。要是不换命,我和你就去京城找王典仪。如何?”
侯六低头坐在凳子上,半晌不言。屋外的黄鹂叫的啾啾响,春光大好,他心中却心乱如麻,忐忑非常。侯六愣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咬牙道:“我不换了。我去京城!”
查理王道:“小六,你可想好了,这是一辈子的事。万一你师傅回来了,你怎么和他交待?”
侯六咬牙道:“这是我自己定下的路,不干他的事。”
查理王闭了眼,长叹一声道:“随你便了。”
两人拿了那包金子,告辞了修先生,便下山了。过了两天,侯六打好了包裹,将那黄金兑成银票带在身上,便和查理王去了杭州,依旧在运河处搭船。查理王将他送上船,嘱咐他小心。兄弟二人洒泪相别,各自转身走了。
侯六背着包裹,依旧是一副云游道士的打扮,立在船边看查理王越走越远,他想起这大半年的遭遇,想起李端白,不禁唏嘘不已,有些想要落泪。但是他觉着孤身一人在外,少不得硬气一些,被人看见落泪不好,便摇了摇头,又缩回舱中了。
过了半月有余,他便来到了京城,循着旧路找到了王典仪的猫儿胡同的宅子,便上前叩门。没出几声,那老仆便来开门了,见是侯六,非常诧异,连忙延入,正好王典仪也在家歇着,见了侯六,便让老仆给他弄饭来吃,还问他怎么一回事,侯六便将修先生换命不成,叫他自选的事情说了。
那王典仪听了,笑道:“你和阳明都傻。把那个王致和骗过来说是玩游戏做耍不就行了?还和他说实话?”
侯六心说,这王大人真是狡诈得很,和师傅还有老王都不一样,他口里应和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那王典仪见他蔫蔫的垂着脑袋,便安慰道:“没事儿,不换也好。到时候你也能发迹嘛。你先做我的书童,识文断字,平日里也去军营里操练些武艺,我提携着你,你也给我争口气,多多用功,好日子在后头呢。”
侯六答应着,放下心来。那王典仪后来果然待他不薄,他也知用功,天天白天和军汉们操练,晚上便随王典仪读书,倒也非常充实。一晃就是三四个月。
列位看官,我这里先按下侯六不表。且说江南这边的查理王,他天天去衙门里画卯上班,多半时间无事,非常悠闲。但是他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泡壶雨前,悠悠的坐下看医书了。
他一想起过去的大半年里的遭遇,时不时就要发愣怔,那些同事们都暗道:“这王仵作听说被一个妖里妖气的白脸小道士拐走大半年,也不知受了怎样的折磨和苦楚,眼见得人都没以前机灵了,真是可怜。”
其中有一个仵作叫詹大罗,他本来在查理王不在时,顶着查理王的职位干了大半年,可是办过的最出名的案子就是论断了一个头部挨了四锤的死者不是死于自杀,如此这般,上官便不待见他,查理王一回来,便让他让位了。他不说自己本事不济,心里却迁怒于查理王来,逮着机会便挤兑他,查理王初始并不在意,后来也禁不住吹胡子瞪眼,那詹大罗也是个牛脾气,两人谁都不服谁,便闹僵了。
这天,查理王正进衙门来上班,突然见大小差官们都叽叽喳喳,便问道:“有什么新鲜事?讲来听听。”
一个相熟的小衙役道:“王仵作,你昨日晚上在何处?”
查理王愣道:“我在家中歇息,怎么了?”
那小衙役道:“那个詹大罗死了,被人割了喉,就在你王家大宅的后街上,现在正查哩。你没听见风声?”
查理王愣了愣,道:“我歇得早,不曾听见什么。”他说完,发现那些差官们都看着他,其中一人道:“那杀死詹大罗的,是一把很短小的利器,刀口不是寻常的那样,凶器也没找到,现在正查着呢。”
查理王随口道:“尸身在哪儿?我看看去。”
那人又道:“你看不得,现在正排查詹大罗的仇家呢。他一个老光棍儿,家中没别人,平时就是倔了点,仇家也不多。你恐怕要算一个。”
查理王“嘁”了一声,便进了他的屋子,一拉开抽屉,便觉得他的物事被人动过了,连医药箱子都是,便不禁皱眉翻看,开了箱子,只见那些东西都放得零零散散,其中一把象牙柄的折叠小刀,在一堆东西上放着,他皱眉拿起来看,上面似乎有些黑黑的污渍。他拿起来嗅了嗅,不禁变了脸色,你道是为何?那刀上正是凝固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