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思着救人要紧,然而也要先看个究竟,便不顾常礼,倒挂在树枝上,伸手摸到那窗里的布帘,掀开了一角。
只见屋内白光闪烁,将屋内摆设照的一清二楚。原来在西边的墙上,不知何时开了一扇小门儿,一室都光明起来,门里钻出来个人影,却是一个模样看得过去的妇人,约莫二十余岁,衣衫华美,手中还拿了一条白绫。
那脂粉铺的女孩儿,本来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这会儿也慢慢的坐起来。那女子冲她招招手,那女孩儿变相被鬼迷了一般,楞楞怔怔的向她走去。
侯六盯着那女人,心中知道这是鬼怪。却死死咬住尖叫,看那女鬼将要何为。
只见那女鬼笑容满面将手中的白绫塞给那女孩儿,女孩儿起初时还不要,用手推拒,然而那女子却不依不饶,一直把白绫往她手上送,慢慢的,女孩儿也就不推拒了,女鬼帮她把白绫挽了个结,那女孩儿接过来,就往脖子上套。
(注:此段借鉴于聊斋志异的缢鬼一节,算是经典鬼怪的经典出场方式,比如新电影常借老电影中耳熟能详的经典桥段,搏人一笑耳)
侯六眼见女孩将要被鬼所害,干脆把布帘一撩,冲着里面就是一声大吼,那女孩儿顿时惊醒,看着手上的白绫不知所措,模模糊糊的记起刚才所见,顿时大哭起来。那女鬼却消失不见了,墙上的小门也消失了,屋里黑漆漆的,隐约从楼下传来一些响声,像是女孩儿的父母听见异动,秉烛上来了。
侯六见状,飞快的从树上跳下来跑了。
到得翌日天命,侯六回到观里,往李道士住的小院里跑去,却不见人,他等了半晌,李道士也未回来,便扭头去县里衙门找查理王。
他来到县衙,循着上回的路拐到后堂,见查理王正踢腿撩胳膊的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就招招手,还说:“小六,你师父呢?”
侯六道:“找了一圈都没见着。我这里有个紧急的事儿,找不着他,只能找你。”便把昨夜的见闻据实说了。
查理王听了,不说他的着急事儿,却抱着膀子笑道:“小六真是能耐了,自己就能开窍,那天你娶媳妇,我和你师父给你办彩礼。”
侯六任他笑够了,却说:“我的爷,你笑归笑,赶紧给我想个办法。”
查理王收敛了笑容,沉吟了一下,道:“你那小相好倒没事儿,家里人都看着,出不了岔子,弄不好你下午再看时,人家合家都去避祸了。只是你师父不见了,倒很麻烦,待我请个假,去观里走一趟找找。”
侯六闻言,等他一等,两人一道,便上山来。
查理王见李道士那屋门虚掩着,推了一推,居然便开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见那屋里十分整洁,回头看见侯六仍在院中立地,踟蹰不前,便招呼侯六道:“闺房你都敢进,这屋子你到不敢了?”
侯六却摇手道:“我去脂粉铺看看,你看看就行了。”说着一道烟走了。
查理王收敛笑容,屏息进去,顺手将门关好。
那屋的窗户下有张小塌,他过去拍了拍,嗅了嗅枕头,暗合了心中猜测,原来,这查理王看似鲁莽,实则缜密冷静,他自幼熟读家中典籍和前人留下的笔记,知道自大明正德年间,王家祖宗便和一个妖怪有了瓜葛。每隔一代,便从族人里选出一人带走,不知所踪,族中多有记载。至查理王这代,那妖物还未出现,这查理王自十五岁起便留意周围异姓外人,至李道士出现,他便暗暗留心,却发现李道士却是个好人,然可疑之处太多,便一直跟踪李道士行踪,眼下忽然不见,便得空来查。
那床榻之上的檀香气味十分浓烈,令查理王十分心惊。他又打开了衣箱,悄悄翻找起来,那顶上头的衣服,无非是换洗道袍,内衣,罩衫等等,越往下翻找,那气味儿愈加浓烈,到了最后,是一件小檀木匣子,查理王将匣子托出来,却没上锁,正讶异间,他自己已经伸手打了开来,只见那匣子里有红牙板一副,金簪儿一根,还有本册子,查理王把那册子拿在手里翻开,歪躺在李道士的床上,却拿起那根金簪儿嗅了嗅,一股隐约的脂粉气儿。心下笑道,他倒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不辜负那副风流的好相貌,接着又翻了那本册子,一见之下,差点儿没栽下来。
原来,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全是王姓人的名字,查理王自第一页翻起,发现最早的年头便是明代正德年间。那些名字之上,有些打了勾,有些画了圈,和一些稀奇古怪的蝌蚪文,并不认得,查理王翻到最后,发现年代正是现下,那纸张的颜色也新,自己的名字赫然也在,还有几个其他的名字,俱是查理王的堂兄弟,但那上面并未有任何记号。
查理王心下打鼓,将这些物事放回,发现压箱底儿还有一件衣服,五彩锦文,然年代久远,已经虫蛀褪色了。那衣服下面还有一处突起,查理王按了按,发现是个铭牌一样的小物件,正要掏出查看,却听见院门响了,急得他赶紧把匣子关上放好。只听得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似提着气一般,明显不是李道士,查理王想了一回,干脆当机立断,钻入床底,屏息等候。
只听见这来人在门口停了一阵,才敲了三下,低声下气的说:“李道长,在吗?”查理王正迟疑间,那人已经试着推门,闪了进来,查理王从传递看见一角青衫,一双皂靴,突然想起这是谁了。
原来,侯六曾告诉他,半月之前,有个粤东的贩珠客人借宿在此,那人见了李道士一面,便说北边不太平,自己孤身一个行商,贩的是南海珍珠,怕有闪失,便邀请李道士护送自己北上贩珠,被李道士一口回绝。那人却不死心,在观里住下,每日来缠。李道士给他缠的心里起腻,却又没奈何,你倒是为何?这世间总有一干人,你要骂他,他也低声下气,温言软语,你要打他,他却甘做小伏低,任你打骂,对于这种人,李道士这样的硬汉倒是没办法了,只好躲着他,眼不见为净。
眼下,只见那贩珠客在屋里兜了三圈,便坐在床上,窸窸苏苏的,也不知干什么,查理王觉得这人不是好人,按耐不住,一下子从床底窜将出来,那贩珠客事出意外,愣愣的坐在那里,查理王一把把他揪翻,骑上去挥拳便打,嘴里还骂:“你这没人伦的狗皮膏药(?),白昼私闯民宅(?),究竟意欲何为?”
那贩珠客被他打懵了,手都想不起还,半天才叫起来:“住手。再打下去,我不得活了。”
查理王也就放他起来,仔细打量。那人二十余岁,坐在地上,用手揩着鼻血,恨声道:“我来找人,打我做什么。”
查理王冷笑道:“你来找人,现下人不在,怎么就进来了,可见欲行不轨。”
那贩珠客冷哼一声,道:“你不也一样。”
查理王呛声说:“我和他相交已深,早就情同手足,不分你我,你算是什么东西,仗着有几个糟钱,居然敢来纠缠,他现在不知所踪,你这嘬鸟绝对脱不了干系!实话告于你说,我正是衙门里的仵作,把你送官,是很容易的事,你要是识趣,快点离开。”
那贩珠客疑道:“这就不见了?前日我还见他往后面那个阁楼里面去哩。不瞒你说,我在道观里呆了大半月,他一天之内,几时干什么我都清楚得很,他绝对没出这观门。”
查理王心中一想,不禁又惊又疑,心说,那后边的阁楼,莫不是族里的禁地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