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王爷来庐江郡的事迅速被传得家喻户晓,绝大多数人是跟着看热闹,议论一番或是兴奋一阵,很快也就过去了。但那些与之相关的当局者们,则全都陷入了不平静之中。
王爷来过一趟,对这些人产生的影响都不小,私下里他们都在做着、或者调整一些动作。
那庞刺史显然是相当受刺激了。不但再不敢提去水池打捞的事,正常开展工作也不像之前那般高调激进了。来庐江赴任前后,他都费心打探过一些关于本郡的“社会背景”,却没想到这个赵太守的后台这么硬。看来不能明着整了,得调整一下思路、对策。
庞刺史受的刺激是明摆着的,郡人皆知。其实受伤最深的还不是刺史大人,而是那位林管家。
本来让焦仲卿这么一反击,林就陷入了被动。他当然不会轻易罢休,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皖南王就来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了。
当然,这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王爷可不知道什么林管家,让王爷对他出手,他还没那资格。
林此刻并不知道刘兰芝就是当年“党锢事件”中他劲敌的后代。刘榉夫妇接回这个女儿后,庐江人都知道是刘家早就有个女儿,一直养在王府,刚接回而已。刘母黄小慈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兰芝是养女的丝毫信息,包括自己的儿子刘续。但唯独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她衷心爱慕的林管家。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情商为零。黄小慈不是一般人,但这么多年对林的绝对信任和依赖,使得她很多次同林议论、猜测刘兰芝的来历。以林的扭曲性格和阴暗心理,他分析,兰芝极有可能是王爷的私生女。他以己之心度之人腹,以为王爷像他一样,也和不该爱的女人有私情,然后让儿子儿媳帮他挡牌。
小慈对林的分析信服不已,所以就更加替家族守护着兰芝的“身世”,还故意做出一副亲生母亲的样子,欲盖弥彰。
林一直将握有王爷的“风流**”当作一张底牌,留着必要时当作巴结、利用甚至威胁、逼迫王爷的一颗筹码,握了这么多年,都快握出汗了。
他先是怂恿焦母娶刘兰芝做儿媳妇,再教唆她如何虐待儿媳。他以为兰芝不过是王爷想摆脱打发的一个包袱而已,惹出越大的祸端,越会让王爷感到棘手、麻烦,然后他好趁机出手。他一直深信王爷是一夜风流欠下的孽债,那么多正牌公子小姐,不可能在乎一个“野种”,这可跟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子雯不同。
刘母反对过他的这种猜测,因为王爷一直对兰芝恩赏有加。但自负偏执的林却认为,王爷只是在堵她和刘榉、刘续的嘴,以免她们乱说。这说法倒是也不无道理。
本来是把刘兰芝当棋子,引着她去闯祸。没想到兰芝的祸闯太大了,把他最爱的锦瑟给杀死了。林从利用,变成了仇恨,现在他只想刘兰芝死,给锦瑟偿命!当然,他要是知道兰芝就是当年政敌窦武的亲孙女,更要将刘兰芝碎尸万段!他和锦瑟这辈子的命运,全都是因为窦武、李膺他们这些坏蛋给害的!
焦仲卿处理完府中的事就和李树又去赈灾了。林整日闷在自己的屋里,装不舒服,实际是在想对策。府里也没人理他。
王爷这么一来,刘府的人气立即爆表,郡里人哪怕从刘府大门口路过,都觉得是种荣耀似的。
林又开始打黄小慈的主意了。
这个老男人,这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要买点心、买酒、买花,去山上祭奠锦瑟。
以前去给焦老夫人扫墓,府中早早就有人备好一应物品。如今不同了,什么时候去、都谁去,全由少爷做主。他这个前任管家,想去,就自己准备祭品偷摸去吧。
出来太早,铺子都没开门。他就厚着脸皮去敲门,掌柜看是他,也都非常冷淡。人啊,墙倒众人推。看来他在焦府的处境,连外人都知道了。他心里又骂了几句焦仲卿。
好不容易买妥东西,他来到张锦瑟的墓前已经日头老高了。他摆好祭品,点上香烛,双膝跪下向心爱的女人诉说一个男人的忏悔:
“锦瑟啊,你在那边孤独吧?可我现在还不能过去陪你,因为还没为你报仇,我们的女儿子雯也还没有长大成人。”林才说了这么几句,已是泣不成声。
他抚摸着墓碑上逝者的名字,上面写的却是“焦氏妻张锦瑟之墓”。看到前面那三个字,林觉得特别扎心。当初焦仲卿坚持要把母亲和父亲合葬,是他坚决不同意。他找了些借口,说什么焦老爷过世多年,已经安息,再去旁边添新坟,是对先人的打扰、不敬。
那时的焦仲卿还很懦弱,在他的强势反对下,焦仲卿只好作罢。不过,在给锦瑟写碑文的时候,是焦仲卿动手题写的,就写上了“焦氏妻”的字样。这是他失算了,早知这样,他不会让焦仲卿动手。可是已经写了,这写法本就天经地义,他怎么能再提异议。
他心里又骂了几句焦仲卿。
哭了半天,他开始向锦瑟忏悔他要做出的决定:
他告诉他唯一深爱的锦瑟,为了给她报仇,为了他们几十年为之奋斗的理想,他不得不“背叛”她了。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多年积累的物力和财力,已经在一夜之间被她那儿子焦仲卿给拿走了。他现在只剩下一个躯壳,自从锦瑟不在了,他的身体就是一副行尸走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现在要把这衰败之躯,当作礼物送给一直想要他的女人,去换取他的理想,去争取他和锦瑟多年的目标。
他哭着数落着目前的凄惨:他多年辛苦积攒的金银财宝,本是作为“活动经费”用的,全被焦仲卿以府中财产剥夺了;他在西市置下的房产,本来留着他和锦瑟晚年去度二人世界的,也被焦仲卿收了去;他在南城给子雯备的地产,已经升值好几倍了,一下子归焦仲卿所有了;还有在新市场置下的七间铺子,本来自己雇人在开着买卖,焦仲卿也给翻了出来,全收回来包了出去……
这都是他一辈子的心血。那时锦瑟在,他拼命去赚钱,有用不完的力气。他想尽一切办法,多数都是暗中一点一点积累的。以他一个管家的身份,能挣出这些家底,那得多么不易。
可是锦瑟突然就离开他去了,连一句交代都没来得及。他就把这些东西全都锁在最严实的柜子里,买来最结实的大锁。放安稳了,留着办事用。给锦瑟报仇要打点人,托人给子雯安排前程也需要使钱。还有最大的花销,就是将来无论去依附孙权,还是投靠皖南王,都得打点帮忙引荐牵线的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小数目。
如今,梦想还在,资本全无。思来想去,算来计去,就剩下这一把老骨头。
这副皮囊,虽然当年也算威武挺拔、气宇轩昂,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当年也被很多人夸赞为英俊。他最迷恋锦瑟抚摸着他的脸颊,含情脉脉地说:“林,你真帅,我咋看都看不够!”他曾经宽阔的肩膀,为锦瑟遮挡过风雨,为她扛起过责任……
他知道,黄小慈早就迷恋他,也是那么深情地盯着他的脸。这副身体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对别人已经不值钱,但对黄小慈,应该魅力还在。他有信心。
尽管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很不好,那就是陪锦瑟去要金钗,他都没正眼瞅小慈。后来锦瑟突然就死了,他疯了似的抱住锦瑟的尸体。再然后,他就跑去官府找刺史去了。
再之后,最后的一次单独见面,就是他把小慈约到了锦瑟墓前,是给她安排任务。小慈仍在对他示爱,他却冷酷地再次拒绝。之后就没见过面。
现在,因为刘兰芝的事,两人站在了对立的角度。但为了最后的目的,他必须要放下尊严,牺牲自己的坚持,去当一次灵魂和身体的叛徒。他要背叛自己的爱情,出卖自己的**,用“美男计”,让黄小慈为自己出力。
他有把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