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拖着沉重的身体和心情来到客厅,林管家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才几天的时间,林管家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白发新添了不少,眼窝深陷,眼圈漆黑,眼珠通红,皱纹也多了许多。
“回来了,林叔?”焦仲卿声音沙哑。
“少爷,节哀顺变。坐下来商量一下老夫人的丧事吧。”林管家也声音沙哑。
“林叔,叫我仲卿吧。母亲不在了,往后,您就是我的长辈。这个家,还要靠您多费心呢。”焦仲卿很真诚的样子。
越是心中有太多疑惑,焦仲卿越是要学会藏起自己的情绪。他说这话,一半是诚意,一半则是试探。经过这么多突发的变故,他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成熟起来。
“仲卿啊,这些天,我在外面找了些以前的老朋友,托他们帮忙说话,衙门同意了,咱们明天就可以把你母亲接回来了。早入土为安啊!”
“林叔,辛苦您了。这些年我不懂事,家里大事多亏有您扛着。我也想早些把母亲安葬了。衙门上真的让咱拉回来吗?案子结了?”
焦仲卿前半句是心里话,后一半,则是想试探兰芝的情况。
“我托的人也打听不到太详细的,衙门的事,咱老百姓哪敢多问?不过我猜大概差不多了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说是吧?仲卿啊,林叔也劝你一句,想开吧,她毕竟现在是别人家的少奶奶了,是她杀了你的亲娘啊!”
林管家也在敲打和试探焦仲卿。
“放心吧,林叔,别为我担心。我妹妹,我还没敢告诉她,怕早告诉她早难过,正想问问您的意思?”
“我看,就别让子雯回来了。她年纪小,突然知道母亲走了,而且是让她喜欢的嫂嫂给害的,她哪里受得住!当初刘兰芝走时,她还哭着舍不得呢。这丫头心眼儿实,咱们不护着点儿,怕她受伤害。”
“好,都听林叔的。”
焦仲卿听到林管家的话,心中暗生悲愤,但口上还是答应着,脸上,也尽量不露声色。
他也心疼妹妹,但为母奔丧、守孝,乃是为人儿女的本分,这也是妹妹她本人的德行福报。你焦管家是什么身份,竟敢阻止闺女回来看亲娘最后一眼!
林管家又补充说道:“我已经给你姑妈写信了,先不告诉子雯。她才刚刚拜师,不要分心,等以后慢慢再说吧。”
焦仲卿的妹妹焦子雯,还不满14岁。两个月前,因为兰芝的走,心里不高兴,跟焦母耍小性子。焦母悄悄和林管家商量:这孩子在爹娘身边太骄纵,怕惯得将来不成器。得给她找个地方学习、修炼一番。
那林管家一生就这么一个亲生闺女,却要借用另一个男人的姓,长在别人的府中,早就心中郁闷不甘。他早就想给女儿铺垫个好前程,实现他无法完成的抱负。将来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亲爹!
林对此早有谋划。他有一位故交,当年就功夫奇高。他们的事件失败后,那人开始云游天下,潜心修炼,如今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林辗转找到了这位高人,将女儿托付于他。这,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一个安排。
这事,只有他和焦母两个人知道。对焦府上下,则称小姐去姑母家散心去了。
今天,他是特意要渗透给焦仲卿一点儿讯息。一是提点他,这个家以后是他林管家说了算;二是试探他,对此有什么反应,如果有反对,是从脸上流露,还是敢直接说出;三是暗示他,他有不为人所知的能量,聪明的话,以后就乖乖按他的意思行事。
焦仲卿是从小在母亲的强势下有些懦弱惯了,但他头脑够用。林管家的这几层意思,他怎会听不明白?
“林叔,时候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这几天您也累了,明天还要开始给我母亲筹备丧仪。”说着,他先站起身。
“别急。仲卿啊,还有一事,我想和你聊聊。”林管家有点步步为营的架势。
“林叔,您讲。”
“仲卿啊,这些年,你在衙门里得不到重用,你母亲忧心,你也不开心。我了解你啊,你勤奋、有能力,办事踏实,比那些提拔重用的年轻人强多了。但是官场上,有的大官儿就喜欢善于表现的、能说会道的。咱们啊,以前吃亏也就吃了,以后啊,不能总是白给别人当了垫脚石。”
焦仲卿明白,林管家开始拉拢他了。
“仲卿啊,我这几天不是没在家吗?我是出去见了几个故人。咱新来的刺史庞大人,正好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亲属。我托那位朋友跟庞大人过话了,往后多提拔关照你点儿!”
“林叔,您为我费心了。”
“今天我那位朋友给我回信儿了,你猜怎么着?他说庞大人对你印象不错,说:‘这小伙子踏实、能干,不像别的年轻人,爱耍嘴上功夫。’你看,大官儿不都是一样的,还有公平的。你呀,也是该转运了,来了好伯乐,你才有机会了!”
“林叔,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您为我托人费心,绝不给您老丢脸。”
焦仲卿回到房间,心潮翻滚。母亲刚走,林就开始撕下脸皮了。那天他直接去找庞刺史,就感觉到颇有蹊跷。这么快他就摊牌了。
林这话说得太清楚了:我不受重用,是因为太守不是好领导,只喜欢耍嘴皮子。新刺史好,他还帮我走了后门儿,能重用提拔我。这是利用我是太守儿媳妇前夫的矛盾,把我当成了一枚帮刺史对付太守的棋子了。
焦仲卿突然感觉到,这么多年来,焦府始终都暗藏着杀机。表面上什么都是母亲说了算,实际上,林才是幕后的主人。
长这么大,他有时会莫名感觉到府中有些神秘、诡异甚至恐怖的气氛。父亲早逝,他那时还不懂事,甚至记忆都是模糊的。但,大哥曾经悄悄说过一些什么好像暗示的话,只是他当时听不懂,却感觉怕怕的。后来,大哥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地死亡了。府中有人也有过奇怪的眼神,但又好像很紧张。记得当时母亲还对林管家发了很大的火,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总之,他的童年,家中总是很奇怪的气氛。直到他工作了,娶回了兰芝,他才有了家的温馨感和归属感。兰芝和妹妹子雯相处也好,他们三个在一起真是开心快乐。可惜,那时光太短暂了。
焦仲卿已经预感到,焦府的风波,并不会因母亲的去世而结束,而是更大风暴的开始。他感到一股暗流正在涌动,不知将把他推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