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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庐依山面水而建,深藏于林中,周围地气温暖湿润,土质腴厚,又兼有熔流温泉引气而来,因此山林中的菜蔬野果,随处可见,随处可以采撷,无论是鲜笋、蕨菜、各色蔬果,还是菌菇,都远比外间来得更鲜甜可口,益于营养。更因湖中有寒水大鱼、洁白如参的银鱼,以及大青虾、肥黄蟹,更形品类丰富,俯拾即是。翟逆说,此间山珍海味极多,一例都贱如泥沙。
这日,祁寒打迭了精神,在冰湖上垂钓。坐了约莫只一刻钟,便有大鱼咬线出水。他提了那条胖头青鱼正往兜笠里塞,忽然听得銮铃声响——祁寒眼珠一亮,是翟逆的马车回来了!
翟逆早出晚归,很少回得这么早,祁寒将箩笠和鱼都弃在了地上,探手往冰洞里洗净,又在身上随意拭干,这才迈开略显急促的脚步,朝湖边奔去。
冰封的湖面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透明丝线,可以牵动林里的机关。祁寒犹如穿花蜂蝶一般,在其中穿梭,展露出超凡绝伦的肢体掌控能力。
两个壮汉侍从跳下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帷帘深深恭礼,见祁寒来到,遥遥朝他躬身行了一礼,旋即骑马离开,走得无影无踪。惟余翟逆的青篷马车,静静停在雪地里。
祁寒飞奔过来,踩在雪地里扑簌有声,便有一只苍白修长手掌拨开了窗帷,露出一张水墨画般静美殊绝的面容。
翟逆定定望着前方的青年,眼神深沉。祁寒几步跑到跟前,唇边勾着笑,与窗里的翟逆对视了一眼,便即一个箭步,跳上了车椽,掀帘而入。
车厢中有暖香扑面而来。
翟逆的脸色显得苍白,淡笑着伸出手,唤道:“寒弟。”
祁寒便握住他的手,紧挨着坐下,嗅到翟逆身上那股宜人的香气,只觉精神一振,说不出的心安宁静。
翟逆的马车要比寻常马车宽大许多,车壁很厚,全部塑以紧实的毡毯,密不透风,十分保暖。脚边放置了炭盆暖炉,一只精巧的三足小铜鼎里燃着白蕤香,清雅醒脑。
“冷么?”翟逆捂着祁寒的手,轻轻揉搓,掌心一线微暖——其实,他的手素来比祁寒的还要冷。
祁寒原本还觉空寂闷塞的心,在见到翟逆的一瞬间,便被填满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觉得冻僵的手脚暖和了起来,向翟逆温柔一笑,“不怎么冷。木屋里太暖了,倒有些闷得慌,我便来湖上透透气,正巧,适才钓起了一条大青鱼!足有七八斤呢……”
说着手从翟逆掌中抽出来,十指拉开,比划了一个齐肩的宽度,眼神发亮。话落,他拉起翟逆,往车门去,想带他去看自己钓的鱼。
翟逆被他开心的模样逗笑了,眼神却有一瞬的飘移。眼中映着祁寒璨若朝霞般的面容,翟逆垂在玄青锦服中的右手,暗暗捏紧——这个人,果真是不能舍弃的……
二人下了马车,翟逆远远望了一眼湖心凌乱的钓具和鱼,也不过去,只快步带着祁寒往雪庐走。
祁寒纳罕,指着道:“……逆兄,我的鱼?还有蓑笠,箩兜。”
翟逆的足步很快,仿佛有什么在追赶他一样,语声却极为轻慢悠然,“寒弟,近日冰湖恐会解封,将有潮害,你不能再来这里了。何况昨夜,我观察到温泉地气变化,山上或会崩雪,这几日,你便呆在屋里,不要出来。”
话落,他神情戒备,斜眉扫了一眼右边的湖林。
祁寒没有发现翟逆的细微动作,只微微一怔,有些诧异。但他十分信任翟逆,当即道:“好啊,那我近日就呆在雪庐中了。只是这样,却怕把我闷也闷死了。”
翟逆失笑:“我会尽早回来的。”他语声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极为柔和,“寒弟,再过几日,等外头的事情忙完,我便带你离开此地,一同往观一场盛仗,如何?”
祁寒没留意最后一句,只听到翟逆将要忙完外务,再不必和他日日分开,不由心情大好,笑着道:“好,只要你在!不过,若是真有雪崩,我们的木屋岂不会很危险?”
翟逆桃花眸微勾,斜斜睐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会的。只要你不出来,便不会有危险。”
祁寒没多想,便即允了,欢欢喜喜跟着翟逆,快步回了雪庐。
翟逆的动作向来很快,待收拾好了晚餐,两人吃过了饭,翟逆又单独出去了一趟。他说是去加固后山的机关,免得被风雪侵扰,祁寒想一同跟去,翟逆却不许,他只得独自先行睡下了。
夜半时分,熟悉独特的香气飘入房中,携挟着风雪寒气。
足踏墨锦云纹钩金履的男人,站在祁寒榻前,默然半晌。终于他俯下身去,伸手拨开贴在青年面颊上微汗濡湿的黑发,静静注视着他的脸。
男人叹息了一声,掀开温热的被褥,睡了进去。
伸出手臂,轻轻将人拥入怀里。
祁寒鼻头动了一下,从不安的睡梦中舒展开了眉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往他怀里一钻,伸手揽抱住他。
单薄的里衣上,透体传来的温暖,激得男人兀自冰凉的躯体微微一颤,喟叹了一声。
翟逆低头,望着怀里熟睡的人——祁寒脸侧有着不正常的潮红,脖颈至衣领处,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肌肤,青色的血管在剔透的皮肤下蜿蜒,带起一种妖异的脆弱,别样的活色生香。
他的脸紧紧挨贴着翟逆胸口,暖热的呼吸喷在他月白色的前襟,挨着他的胸膛,轻轻蹭动了几下。
翟逆便俯下头,攫住祁寒的唇,吻得温柔缱绻。
他仍然克制着,宛似不带任何情-欲味道——尽管那向来冰凉的身躯早已滚烫火热了起来。祁寒……还没有醒,他不可能再进一步。
祁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回应着,引得上方的人呼吸微乱。
他实在太诱人,太甜美……
可是……他没有醒,自己不能……
翟逆心中人神交战,手已抚遍了祁寒身体上所有的敏感点,下方的人激颤着,面色潮红,低呻曼吟,已经不能自制,诱得他也快要把持不住……
翟逆终于伸手往祁寒脖颈里轻轻一按,怀里的人委顿了下去,一动不动倒在他胸前。
翟逆闷哼了一声,猛然一拳捶在枕边,支起身子来,剧烈咳嗽。
当气息平了下去,他再度将身旁昏睡瘫软的人抱入怀中,轻轻抚摩他脑后柔软的长发,墨黑的桃花眼空洞地望向上方,口中低声呢喃:“寒弟,寒弟,莫要让我失望啊……”
连日在附近滋扰的男人,那个陷于机关阵法中,却百折不挠,困兽一般游斗的男人……厉害,聪明。威武英俊,枪法凌厉,眼神似鬼。
翟逆笑了一声。
他知道,那个人要寻的,就是自己怀中的这个。
可怀璧之人,最终是谁,还犹未可知,不是么?
他这一生最不服者,就是命运。
如若不然,他便不会在年方弱冠,声名鹊起,才华大噪之时,悄然隐退,退到这一方小小雪庐之中,静待天时。为了自己选中的主公,等候多年;
如若不然,他亦不会舍弃一半的寿数,逆天改命,叛出南岳师门(非后世的南岳,乃武帝时所封的南岳天柱山),强行引了马陵山下的真龙之气给主公,一心辅济,谋图天下。
而怀中的璧人,就同这座雪庐一样,是这世间唯一能让他安静下来的存在,他又怎会甘心舍弃?
翟逆冷然一笑,低下头,往祁寒发顶的旋涡上轻轻一吻,反手熄灭了油灯,拥着青年温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