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点点头,再忧心挂念,年月久了便也能惯了么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头,或者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嫁与戎马一生的男人,守着窗前的婆娑树影,就这样寂寂然地过一生。慧嘉公主如是,长郡主如是,自己、葛氏、将来的清琼,哪一个不是这样甚至于先王妃、太妃,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朝心里托付了人,便就和无忧的少女不一样的,心里惦记的,再不会是自己在故乡种下的一树芬芳,而是远在四方的人。只是梅花好端端在哪里,不管自己哪一年再去,多半都是惊喜,而征人呢等着等着,红颜将老,人却不再了。而自己昔年的故乡,却也不是旧日模样,那时候的自己,又该在天地间依托何处呢
浣月见青罗面上神色不豫,也不敢再说,好在飞蒙馆已在眼前,青罗便对浣月道,“到了这里我自己去就是了,你跟着来也久了,晚上园子里寂静风大,你一个走着,长郡主也不放心,你还是回去,守着你那火盆子,给长郡主烤些栗子吃罢了。”浣月笑着应了,便把手中的那一盏灯笼递给青罗,青罗反笑道,“这山上的路我是极熟的,不过几步路,便就平安回去了,哪里有在自己家门前头出了事的呢。你快回去吧,不必管我。”浣月见青罗执意如此,便接过灯笼回去了。
腊月将近,夜风自然是极冷的,连那风里熟悉的草木幽香都是凉的。那一脉春水默默流着,像是寒夜里唯一的一线生机。青罗走过半山间,见飞蒙馆里微微亮起的灯光,忽然觉得有些寂寞。永夜难消,这样的寂寞,即使是这些日子的纷忙也遮掩不住的,而今日,这些纷忙都慢慢沉淀下去的时候,这样的寂寞就愈加分明了。青罗径自往山开了,只怕还早呢。我还记得姑娘前些年回来的时候,总要到十二月里才开的。”怀蓉点点头,又望了望外头,“只是今年似乎更冷上几分呢。”绯玉道,“一来是今年更冷些,二来姑娘身上不好,自然更觉得冷了。姑娘若是觉得身上凉,我再把炭盆子烧的热些。”怀蓉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你不必忙了。”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头的琴声响起来了。不同于前一日的激昂慷慨,倒像是曾经在山中听到的那样,洋洋洒洒的自如,像是林间的风声。曲声极轻,几乎叫你分辨不清楚,然而仔细去听,却又像是在心里头响起来的。忽然声调一转,怀蓉分辨得出,正是梅花引的调子。这曲谱怀蓉也曾经在古书里头见过,反复吟咏,故又称三弄梅花。琴音极清,清澈却不虚浮,铮然有声,似乎带着梅花冷冷的暗香,甚至带着雪压梅枝的沉沉傲骨。私语那端然里头又带着一种潇洒自在,摇摇曳曳,像是任那冰雪覆盖,也自得一份随心的。那回环往复的调子愈来愈强,起初如枝头新绽,一线清音悠然而生,如零星的几朵清寒,而终究慢慢开到盛极,琴音叠错,如满园馨香浮动。
怀蓉心里忽然一动,便起身要出去。绯玉哪里敢叫她起身,忙扶住道,“姑娘可别闹了,这样冷的天,就在这里暖着我还怕姑娘受了寒呢,哪里敢叫姑娘出去若是着了寒不好了,我可怎么活呢。”怀蓉却是不理会,径自起来,一路便要往外头走。绯玉无奈,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气,虽说看着温柔静默,其实最是执拗,若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那也是绝没有商量余地的。见她只着单衣便出去,只好拦着道,“好姑娘,算我怕了你,既然要出去,也要穿的和暖些。”说着便把怀蓉按到妆台跟前,先给她披上了一件青狐裘,又笑道,“姑娘这些日子也没有好生打扮着,今日既然这样有兴致,不如挑一挑衣裳吧”怀蓉点点头,忽然瞧见一件衣裳以前没有见过,玉白的缎子上头再没有别的装饰,只绣着一枝娉娉婷婷的碧色梅花,花枝疏朗最是清雅。绯玉见怀蓉瞧着,便伺候着她穿上又道,“这衣裳是二奶奶前些日子特特儿送了来的,说是一见就知道,除了姑娘,再没有旁的人配穿的。”怀蓉笑一笑,又取了一枝清玉五出梅花簪,松松地绾了头发,又披上那一件青狐裘,便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