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间歇性神经错乱的回忆》 朋友别哭

    2005年是我最憎恨的一年。我甚至不愿意提起。我先是失去我的导师兼兄长谢枫，然后投机失败，然后失恋，最后在一次献血之后，因为虚弱，得了重感冒，接着发展成肺部感染，很长时间都不好。

    我找了一份我并不喜欢的工作，每天混日子。

    我呼吸困难，只有躺在床上，才能舒服一点。其实命运对我不薄，那时候我的一个女同事对我很关心。她叫艾琳。是个富二代。当然那时候这个词汇不流行。我也没听说过。她不是白富美，反而很黑。一百六十公分。那时候幸好有她照顾和关心我。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很多年了。但我到现在仍然很感怀。

    我记得那时候我的舌苔白腻腻的。很厚。用刀刮都刮不掉。几年以后我开始自学中医（我更愿意称为古典医学。呵呵。）突然明白是寒气太重，“阳被阴遏”。可惜那时候我更愿意相信西方医学。

    在连续半个月大剂量使用抗生素之后，我开始出现皮肤过敏。瘙痒和湿疹。然后开始尿频和腰痛。当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血检和尿检都没异常。

    但我的确腰疼的厉害。结果一个月后，我再去查，终于有了结果。呵呵。高尿酸血症。也就是俗称的痛风。如果你在网上搜索一下，会发现这种病无法根治，而且极易发展成尿毒症。据说忽必烈和彼得大帝，甚至袁世凯都死于这种病。我于是十分沮丧。因为当时我还不到26岁。我想，这也许和我的生活不规律，暴饮暴食，还有纵欲无度有关。总之，从此再没能恢复健康。

    我不再工作。然后，我在期货市场孤注一掷，结果不止输光了所有，还负债累累。我差不多欠每个我认识的人的钱。到了最后，我连50块也借不到了。每天只能靠一碗两块钱的拉面度日。有几天每天只吃一个5毛钱的便宜冰激凌。最糟糕的是，我面试总是失败。也许因为我神情抑郁，没法让人确信我胜任工作，或者是我一脸病容的关系。而且我总忍不住咳嗽。总之，我处处碰壁。

    我没钱交房租，于是挤在大学同学租的简陋宿舍里。冬天建筑工地停工，我去找了份送水工的工作，结果还被骗了。住的地方供暖很差。我蜷缩在一张钢丝床上，整夜难眠。我焦躁，忧郁，厌世。时不时的还会有一阵自杀冲动。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我看见桌上的水果刀，心中一阵亢奋。心中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喜悦和安宁。我慢慢向桌子走去，激动不能自已。当我颤抖的双手握住刀柄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样死去会伤害到亲人，还有那些债权人。呵呵。我不禁笑了。债权人。我现在有时还会感念我曾经债台高筑，正是这一点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所以到今天。我十分理解那些自杀的人的感觉，先是绝望和恐惧，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压迫你，尽管大多是你的想象而已。但你觉得那就是真实。但当你几次徘徊在自杀之谷，竟会时常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那冲动让你莫名兴奋。

    相信我，如果你有朝一日身临绝境，想想你的亲人，想想你还未偿还的债务。想想世上你可能还会拥有的一切。只要想想。

    第二天开始我带好简历，继续去人才市场碰运气。

    很晚的时候，我又走过中山广场的地下通道。没什么，我习惯失望了。我想。

    然后我看见一个小伙子背着吉他走过来。

    从前我上班的时候，通常会从这里路过。那里曾经有过一个流浪歌手。我记得，他大概在那里逗留了半个月。那时正是阴历九月。开始他睡在中山广场的长凳上。后来露水越来越大，他就睡在通道里。铺着一条毯子。轻轻拨弄他的吉他。他的右手手指是残缺的，所以不得不用金属拨弦器演奏。

    他长发披肩，因为总不洗头，所以头发又黑，又亮。看起来像他的胡须一样硬。别指望他会对你说谢谢，哪怕你在他的吉他袋里扔了一百块。也别指望他会和你聊几句，他就是唱歌。但如果你静静的在旁边听他唱几首，那他偶尔会和你点下头。

    有一回我在做夜盘，也就是美国cbot的盘子。我做的很不顺，心情烦躁，离开公司之后，走过通道，见他还在一个人自顾自的弹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我等他唱完之后，过去拍拍他肩膀，“走，我请你吃顿好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装好吉他，背着吉他，拎着那块脏兮兮的毛毯就跟着我走。在三八广场有一座广味餐厅。叫做阿强粥城。24小时营业。

    我已经忘记我都叫过什么吃的了，只记得他吃的很少。问他什么也不怎么说话。我当时觉得这个人真怪。吃完饭他也不理我，自顾自走了。

    第二天我经过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了。后来我就渐渐忘了。

    现在，他突然又出现了。他穿着薄薄的羽绒服，还是衣服邋遢和不如意的样子。

    我苦笑：“吃饭没有？可惜我现在请不起你了。我身上只有吃拉面的钱。”

    他看了我半天。我解释：“我失业了，期货也赔了。和你一样，不知道去哪儿”。

    他站了会儿，转头走了。

    我叹口气。这人真怪。

    第三天晚上，我又从那走。通道幽深漫长，空空的。他还是坐在一年前的地方，在那唱歌。远远看见我，就换了首歌：“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朋友别哭，我一直在你内心最深处---”

    我对音乐一直过分敏感，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我想起自己的处境，我正走的路。想起我是多么需要朋友。这时候他站起来，背起吉他，对我说：“我要死了。来跟你道别。”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好象看到多年后的自己。

    直到现在，我相信，我以后会和他一样，面对死亡抱有同样的态度。

    现在，我把这首歌送给你。希望你相信自己的道路。这样你才会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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