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样的脸却绝不是孩子该有的表情,那样淡然平静,甚至是漠然,一双眼睛深的看不见底,然而却比他看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要澄澈,却又似乎有着无限沧桑与悲凉,忍不住便脱口而出,“你不会的,你不会利用于我,你只是不想我武功太弱白白送命,所以才让我留在这里,传我剑法。”随着一句句说下去,扶野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并且,还带着一股子笃定,看着她的眼睛,异常明亮,“你是为我好,现在你有事了,我怎可袖手一边,不闻不问。小五,我们是朋友啊,不管我是不是真能帮到你,不管你有没有拿我放在心里,我们是朋友,我扶野当你是朋友,这已足够。”
文敛难得有震惊的表情,此时她脸上虽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短短一月相处,便能交心至此,性命也可托付她随手救下这少年,之后一切也是任意而为,做完一切时,也只是想,这人是惊枭少主,将来或可有大用。虽然没有明确的要利用他去做什么,但绝绝对对,不是他现在所说,只是单纯的救人,单纯的为他好。她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从不认为自己所为有何错,从不以为,自己有朋友。至亲都能背叛,何谈毫无血缘的外人,托生文家,家人对她那么好,她才慢慢相信,人世间,不是所有的感情皆淡漠,不是所有的温暖都是虚无。所以,她才想拼命守护,倾尽一生也守住那样的温情。但是,依旧不认为人与人之间可以信赖,可以只有单纯关心爱护,不存着一丝龌龊,所以,除了文家的人,她并不想在任何人身上多花一点心思,旁人生死与她无关,旁人悲喜她只冷眼相看。纵然有人在她面前流尽最后一滴血,她亦能眼也不眨,心里不会有丝毫波动。她视世人如草芥,这样的她,又怎么会,和别人,成朋友又怎会有人,拿她,当朋友
扶野见她一语不发,收了长剑,固执道:“不管你要不要我帮忙,我都会跟着你,当然,有妩姑娘在,你要摆脱我很容易,可是,”说到这里,少年露出一个明亮自信的笑容,“我跟白狼相处了这么久,要找到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总不至于时时赶我吧”
文敛眼神奇异的看着他,开口问,那声音很平静,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你要跟着我”
“是。”少年斩钉截铁,“我扶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文敛不为所动,还是那样看着他,“你跟着我,怎么救你爹你千辛万苦逃出来,辛苦练剑,不是为了,救你爹吗“
扶野一滞,既而神色一黯,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文敛终于叹息一声,“你爹失踪多久了”
“离我最后一次见已经有四个月了,但那回爹说要闭关,爹每次闭关至少都是半个月,等我发现异常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扶野皱着眉,对父亲的担忧慢慢袭上心头,“我找遍了神缺谷也没发现任何线索,爹他,已经不再那里了。”
扶野就这样自然说出惊枭的所在,江湖人人都想知道的名字,被他这样在一个十三岁女孩面前,轻易地说出了口。
文敛已经不想再叹气了,看了看他,就当没有听到那三个字,“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一路逃亡至此”
扶野抬起头,微微思索着,神情似乎有些困惑,“我不知道,我是被古长老一直追到这里,他们由北至南,一路追着我不放。”
文敛心中一动,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如果你当时躲过了那些人,你打算去哪里找人”
扶野张了张嘴,终是泄气地垂下头道:“不知道。”
她现在简直想仰天长叹了,这真的是那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出来的人是惊枭的少主深深吸口气,对着那低头不敢看她的人说道:“明日巳时之前,你到三十里外的常原县等我,一起下南方吧。”
扶野一脸惊喜地看向她,“好,我一定会在那里等的”紧接着神情转为茫然,“只是,那个,常原县是在哪里”
文敛转过去的身子僵了僵,“顺着临江城往南直走,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哪边是南,这样的话,我就要重新考虑让你同行的可能性。”
扶野干笑一声,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听着这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往南,往南,我知道,我知道。小五你慢走,我们明天再见。”
文敛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你,还有一晚的考虑时间。”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搭上妩妩的手,如来时一样,凌风而去。
扶野在她离开后,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然而慢慢地,流露出少年特有的明朗笑容。
第一章初入江湖一雏鸟
时值近午时分,日光白晃晃的,有些剌眼,晒在身上也觉皮肤微烫。:赶路的人一般直接进了城,也有人在外面的茶寮里略作休息,喝上一碗茶,这才不疾不慢地走进去。
少年在大树底下的茶寮坐着,将近一个时辰里,喝了三碗荼,时不时朝远方近头张望。茶寮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倒是很干净整齐,老人的身子骨看起来也还康健。此时这茶寮里就他们两人,老人看少年衣着颇为华贵,身上还佩着剑,想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听多侠义故事出来闯荡江湖。只一会儿,又见这少年往远处看去,神情似有些焦急,看他孤身一人,脸上也没什么富家子弟的骄气,老人拎着茶壶过去给他蓄了一碗茶。
少年转过头看向他,颇为讶异,“老丈,我没有要茶。”
老人乐呵呵一笑,“一碗茶老头子还请得起,公子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是在等人吧”
少年略为不好意思地笑笑,占着人家的地儿总有些不该,他还真有些怕这老人赶人,“是,我在等一个朋友,对不起,妨碍老丈的生意了。”
“公子言重了,像公子这样的人难得到我这样的地方坐坐,让老头这茶寮凭添了不少贵气呢。”老人摇摇头,拉家常般与少年闲聊起来,“公子是与朋友结伴出游的吧路过我们常原县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其实少年也等着有些无聊,有人跟他说话正好解闷,他虽然出生得富贵,由于自小身边环境的关系,对人倒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之分,于是很愉快地答话,“是啊,我们约好巳时在这里会面,我是从北方来,不曾见过南方的景物风华,所以这次也是要好好看看呢。”
老人笑笑,“瞧公子一身打扮,武功是不弱的,倒不必当心什么强盗贼匪。说起北方,老头子一辈子都没去过,听说那里连姑娘家都比咱们这里的男子高,男子长得像座山一样,可我看公子却不像啦。哦,在澎山以北,每到冬天就下鹅毛般的大雪,整个地面都被冰封,老头子一生也没瞧过那样的景象啦。”
少年露出怀念的神情,“嗯,在家里,每到下雪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啊。不过像老丈你说的姑娘家和男子大多比这里的人略高一些是有的,也没那么夸张,我呢,是比较正常的身高了啊,我等的人到了。”少年面露喜色立马站了起来,掏出一块银子塞了过去,“老丈,这是给你的银子,就当我坐了这么久,占座儿的钱吧。”
老人慌忙要推回去,“哎哟,这可使不得。这坐一坐,哪有要收银子的。”
然而那少年已经走远了。老人揣着银子,望着少年跑去的方向,在那里,二个和少年差不多年纪兄妹模样的人正一左一右跟着一个女孩走近,那女孩十三岁左右的样子,不见有任何代步工具,却一脸闲适,毫无风尘之色。在那样尘土飞扬的黄泥地上,如闲庭漫步一样,脸上带着清风露珠样的浅浅笑容。
在这样地初夏之季。太阳当头地正午时刻。不知为何。只远远看着那样一个人。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热气。老人看得失神。等回过神来时。那一行四人却已经进了县城了。少年一直在对着那个孩子说话。就要进去时回过头来冲他招招手。脸上笑容明朗。
明明年纪是最小地。在老人看来。却觉那个孩子似乎比所有地人都要懂。要明白。看着一行人渐渐进了城。渐渐看不到影。老人还是收不回目光。在以后他牙齿脱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之时。他犹能清楚地记着今日之情景。记得自己曾经。见到地几个途经常原县地少年。
常原县地街道上。一身月白锦衣地女孩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叹息地道:“没想到常原县也有这样地繁华。”
她旁边地少年呵呵笑了笑。“所以我才在外面等你。要不然。小五你来了这里。上哪去找我。”
文敛淡淡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慢慢往前走了去。赫妩紧紧跟在她身边。可能是身处闹市地缘固。这两人都有点紧张。赫绷着一张脸比平日更加冷漠。好几个往他们看来地人都被他地冰冷目光吓得收回视线。妩妩虽有些紧张。不脱小女孩天性。一边拉着文敛地衣袖。一边好奇地四下张望。
少年见她并不理会自己。苦笑了下跟了上去。少年自是扶野。他瞄了赫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小五。你说赫是妩姑娘地哥哥。那是否他地武功比妩姑娘要好”
那样冰冷的气势,可不是普通高手所能拥有的。虽然,妩姑娘的气势很好的诠释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文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自然是。”看到扶野双眼冒光,很知他心意地补充了句,“等出了县城到无人的地方,让赫与你过过招,如何”
“好啊。”扶野那叫一个激动,虽然已经见识了妩姑娘那样的强大,此时冒出一个更为强大的人,就算打不过,能见识见识也是非常高兴的啊。当然,这是因为他完全没见过赫与人过招,也是绝对没想到像小五这样淡定内敛的小孩,居然也会一时兴起恶作剧,所以,鉴于对立马到来的悲惨命运的无知,此时的他笑得非常开兴。
妩妩奇怪地看他一眼,想不通跟赫对练有什么好高兴的,每次与赫对练她都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复过来,虽然因为习惯了并不排斥,可是,她从来不觉得高兴啊。
就这样,扶野在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兴奋中跟着文敛走进了一家酒楼,看着里面热闹的场景,明白过来原是到了午餐的时间了。
跑堂的伙计见他们一身打扮不似普通百姓,忙搭着白巾摆出一个训练有素的笑迎上前来,“几位客倌里边请,要吃点什么我们招招鲜都是现成的食材,样样都是今天刚来的新鲜货,客倌要吃什么,保管新鲜美味让你们吃得满意。”
扶野听他一上来就说了一大堆,脸露惊奇,又不想让人看出自己这是第一次进馆子,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招招鲜,嗯,好名字。”
“那是,咱这招牌在京里也是出了名的。”伙计一脸骄傲的对着扶野说,之前的一番话他其实也是对着扶野说的,几人里他最为年长,看起来也比旁边那个冷着脸的家伙好亲近一些。
伙计还想给自家的招牌打打名号,好让人到其他地儿也选他们的招牌,却听到一个不高也不低的声音自扶野身后响起,“有没有清静点的地方我们不喜欢有太多人。”
伙计寻声看过去,便看到文敛静静地站在那儿,于是满堂的喧闹似乎都褪去,伙计呆了一呆,回过神来马上道:“是,小姐楼上请。二楼有为客人准备的雅间,很清静,不会被人打扰。”
文敛一开口,一经有人发现她的存在,人们的注意力似乎便都集中在她身上,其他人成了陪衬,而此时,也往往不会有人去关注到她的年龄。
一行人在二楼的雅间坐下后,扶野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说是雅间,其实只用一道屏风隔了开来,不过相比楼下的热闹确是安静许多,赫跟妩妩也没了方才的紧张。文敛微微一笑,她本就是为他们二人挑了这安静之所。
点的菜很快端上来,文敛看扶野还是一副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是第一次上酒楼”
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扶野抓起筷子的手滞了一下,抬头看向她,笑容颇为羞赧,“也算是啦,我原来住的地方简直与世隔绝,第一次出门又遭人追杀,哪有闲功夫上酒楼吃饭。”
文敛淡笑摇头,对赫妩说了句“吃吧”自己也便吃起来。
赫抓起筷子,比起用筷,他实际上还是更习惯直接用手撕。文敛花了整整半年让他们学会用碗筷,适应一日三餐,并且每餐适量。以他们以前的习性,只要饱食一顿,便能好几天不吃,现在变为每天吃三顿,每顿还是吃得比一般人略多些。
拨了一口饭,忽而眼神凛厉的向某个方向看去,妩妩也一齐看了去,神情在刹那转为酷厉。扶野一惊,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道道挂着的屏风,不由问道:“怎么了”
文敛伸出夹菜的手没有丝毫停滞,只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吃饭吧。”给赫与妩妩一人夹了一块鸡肉,“来,乖乖吃饭。”
二人同时收回目光,不同的是妩妩对着她露出了一脸的笑,赫只默默地将那块鸡肉和着米饭一起拨进嘴里,皆如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扶野再对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再看看文敛若无其事的表情,似有所悟,然只是哈哈一笑,埋头与自己人生第一次在酒楼吃的菜进行奋战。
文敛见了,只是淡淡一笑。
第二章人间正道原沧桑
风卷残云,酒足饭饱后,扶野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剔着牙,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看着文敛道:“小五,我以前看那些个什么小说,都会写到白衣飘飘的少侠在酒楼食馆用餐,然后就会碰上恶霸什么的欺负弱女,少侠英雄救美,而美丽女郎以身相许的故事。\\你说我们会不会也遇上这样的事啊”
文敛看他一眼,再一次怀疑眼前这家伙不是什么杀手组织的少主,而是哪家有钱人的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情世故的富贵少爷,连四哥都不会做他这样的梦,真不知他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长成的。说是惊枭的少主,真会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就在文敛招来伙计准备结账时,突听得一声大喝:“娘的,爷不听什么狗屁曲子,来陪大爷喝一杯。”
其间夹着女子的哀求声与老人的告饶声,文敛与扶野奇异的对望一眼,不是真的被说中了吧扶野很快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搬开了屏风准备看戏。挡住视线的屏风被拿开,众人很自然地看到了二楼的栏杆处,一彪形大汉横坐在板凳上,一手抓酒杯,一手拉着女子柔弱的手将酒强行灌了下去。女子一阵猛咳,旁边的老人想上前又不敢,两边还站着两名虎视眈眈的壮硕大汉。
那老人头发花白,提着一把二胡,背却驼得不能再驼。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对那坐着的大汉道:“花大爷,小女喝不了酒,您看今天就这一杯算了如何你爱听什么曲子,我让小女给你唱。”
那花大爷圆眼一瞪,老人一阵瑟缩,“你当我花豹是什么人,你随便一句话叫我听曲就听曲”
“不,不,小老儿不敢。”老人微颤着手,忙低下了头去。
“哼,谅你也不敢。”花豹威风凌凌拉那女子坐下,倒了满满三杯酒推到她面前,喝道:“今日将这三杯酒喝了,大爷不怪罪你,还要赏你银子,若是喝不了,哼哼,就乖乖做我花豹的第七房姨太。”
老人颤巍巍地看向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无奈与悲凉。女子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花豹的两个手下笑嘻嘻在一旁道:“跟着花爷不愁吃穿,那里要跑到酒楼来唱曲,这可是花爷抬举。”
“不错不错,小娘子还是莫要喝这罚酒,哦,不,我们应该改口叫七姨太。哈哈。”
这里的情景整个酒楼都看到了,然而却没有人多看,吃饭的依旧吃饭,喝酒的还是喝酒。扶野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看书上写是一回事,真见了却原来比书上更可恶十倍,实在忍无可忍,猛的站起来,旁边本来在算账的伙计吓了一跳,“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扶野狠狠瞪他一眼。“发生这样地事。你们酒楼都不管管。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此算账”
那伙计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明显把他当作不通世事第一次出门地富家少年愣头青。却还是本着客人至上地原则对他解释了番。“公子可能是第一次出门不知道。这样地事每天都有发生。想顾也顾不来。况且那花大爷是这常原县地地痞头子。哪个敢惹。再说真做了花大爷地姨太至少衣食不愁。这县里可有不少人想着将自己地闺女送去了。那卖唱地父女住在左近地乔家村。家里有个生病地老母。日日要吃药。光靠他们在这里卖唱能挣几个钱。随了花大爷。起码有钱给老娘治病。今日地事也不是第一次。我看那姑娘早晚要从了花大爷。”伙计说到后来。倒似有些怪那对父女不识抬举了。
扶野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逼人为妾居然也能让人说地这样冠冕堂皇。愣了半晌才冲伙计怒道:“他这样不管人家女子是否愿意强行逼迫。就是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地自由。逼别人做不愿意地事。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卑劣行径。你们不以为耻。竟然还要赞同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听了扶野地一番话。伙计地回应是翻了翻白眼。从那边第一声喝传来时。文敛三人就只是静静坐着。此时听了扶野慷慨激昂地演讲。文敛却仿似不曾听到一样只是问那伙计:“多少银子”
伙计对扶野本有些呕气。听了文敛这句话转过头对着她喜笑颜开。“一共是半两银子加八十文。”
文敛取出银子递给他。道:“简单收拾了先退下吧。我们再略坐一坐。”
伙计哈腰点头,将残羹剩菜并碗筷收拾了,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干净桌子,抬着碗筷走了,临去前再看了扶野一眼,居然像是对这位少年公子有些瞧不上。
那边女子咬着牙正将第二杯酒喝下,脸已胀得通红,可是却有一股豁出去的神气。花豹原是一脸戏耍的表情,此时脸色却有些难看了。
扶野焦急看看那边,又不时瞄向安坐不动的文敛,似乎越来越不平,越来越气愤。文敛淡淡看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