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场噩梦吗？叶清晖睁开了双眼，第一次希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但是他只看到了言久桓憋得通红的脸，拧成山峰的眉，和额角暴起的青筋。
“老大！”黄毛心急如焚，冲过来帮他一起将叶清晖往上扯，何伟见状也赶紧跑来施以援手。
“你让我去陪他们吧，我没有勇气再苟活下去了。”叶清晖复又合上双目，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他像是失去了求生意识，拼命挣扎着想要松脱他们的禁锢。
“你这个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夫，想和你的父亲一样，死得毫无价值吗？”言久桓奋力将他向上拉着，他的语调不再淡然得没有一丝波澜，第一次充满了恼怒。
叶清晖满脸泪水，没有回答。
“你不想报仇吗？”
现在的他整个人悬空在阳台外，仿佛只要再挣扎一下，就会掉落。
“既然开始了，就要得到一个结果。无论它是好是坏。”言久桓扯住他的领口，放轻了声音。
叶清晖睁眼，对上了一双蕴含着斩钉截铁的坚定的眸子。他颤抖着双唇，缄默了许久，终于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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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栀从草坪上捡起已经摔裂了的相机，从背包里层掏出一串青铜占风铎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瓶，先是把玻璃瓶里已经凝固了的红色液体星星点点抹在占风铎上，又把占风铎微微和相机触碰，嘴里喃喃而语：
“逝将去汝，适彼乐土。”
破碎的相机忽然慢慢塌陷了下来，在自己手里化成一堆松软的泥土，向四周蔓延开来，洋洋洒洒落在草坪上。
“好了。”宁栀拍了拍手，直起身来，“林悦应该投胎去了。”
一直在旁边静静凝望的柊裴走了上来，“你的业务能力好像不太娴熟。”
“这个嘛……”宁栀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实不相瞒，之前的业务员受伤了，我这才接手。”
“哦，莫非还是家族产业？”
宁栀没吭声，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态，脸上就像写着“天机不可泄露”几个字一样，柊裴只好转移了个话题，“工作完成，准备回家了？”
“是啊，不过得先把租来的车修好了还回去。”宁栀沮丧地点了点头：“价钱可不菲啊……你呢，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能去哪里，不过四海为家罢了。”
“不会还回去找他们吧？
柊裴像是郑重地考虑了一下，“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啊，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宁栀没见过这么喜欢往枪口上撞的人，难道是有自虐倾向？
他哑然失笑，“比喻得不错，可谁是羊就不一定了。”
宁栀想了想，也会心一笑，“说得也是。”
两人同时沉默。片晌，还是宁栀先打破了死寂。“那……我先走了？”
柊裴注视着她，双眼如潭，深邃又温柔。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到嘴边只凝汇成了两个字。
“珍重。”他朝她挥了挥手。
没有约定下一次相会的时间，没有交换任何联系方式，就连告别的词语都不是“再见”。旅途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匆匆地相遇，又匆匆地分离，留下一段又一段欲语还休的故事，有的还有续集，更多的则至此剧终。每个人的灵魂都孤独地飘荡在旷野上，不会有别人知道自己正在书写着什么。
“生命是风中的手势，是自己双手的重量。在晚上，而到清晨，心想——我不会死亡。生命意味着编织，难结难分地织啊织，线连着一条线，织成帘幕罩镜子。朝霞之后是黎明，死亡是黄昏的花朵。亲爱的，没有夜晚，只不过是光线变弱。死亡意味着勇敢。等不及活到百岁高龄，劈手夺过驱赶的皮鞭，别再跺脚，应该飞行。”
海拉尔火车站的一角，宁栀正细细品读着。昨天把修好的车子开回了海拉尔，又去隆城宾馆的老板赔了个不是，也真是做回了好人。她这么想着，视线无意中一飘，冷不防触及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她赶紧把书举高了遮住脸，庆幸自己换了套衣服，又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旮旯里，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是言久桓、叶清晖和黄毛他们三个人。都还是跟前两天一模一样的打扮，精神气都不太好。特别是叶清晖，脸惨白兮兮的，眼睛又肿得像鱼泡，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刚从面粉厂还是金鱼场里挖出来。他们环视了周围一圈，找了座位坐下，吓得宁栀把书盖在了脸上，口里蹦出了句阿弥陀佛。
“姑娘啊——”正惴惴不安的时候，旁边坐着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忽然拍了拍她。
“怎、怎么了？”宁栀惊魂未定。
老奶奶笑眯眯地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递了过来，“你也是优婆夷伐？那跟我一起做下早课好不咯？”
“不、不用了。”宁栀连忙摆手婉拒，恰好这时听到了检票进站的广播，便飞快地站了起来，半遮半掩地迈着小碎步往检票口走去。待到完完全全踏上了车，她才总算安心松了口气。
忽然记起了什么，她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点击发送，然后取下sim卡，扔到了垃圾桶里。
摸手机时顺便摸到了一袋物什，她一同拿了出来扔在桌板上，定睛一瞧，原来是之前柊裴买的那一包酒心巧克力，已经被太阳晒得融成了软乎乎的一滩，看不出形状了。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撕开一块包装，放入口中。
“嗯，确实很甜啊。”她呢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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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晖打开收件箱，一条信息赫然显示在屏幕上，是客户发来的。
“照片拍得很好看，望你今后的生活会更好。”
叶清晖愣神，而后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这个人啊，早把一切都策划好了，真是深藏不露。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怎么了，有点不舍？”言久桓问一旁郁郁寡欢的黄毛。
“没有，”他闷闷不乐地发声。“只是很懊恼，一不留神让柊裴那小子溜了，小宁……那个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言久桓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么失望或者悔恨，而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别急，路还长着呢。”
“对了，老大，”黄毛把郁闷暂且搁置，心中一亮，陡然靠近了言久桓，表情饱含玄机。他趁叶清晖去洗手间的空当，悄悄从裤兜掏出一个灰不啦叽的纸团。“这是昨晚在叶家一间房里找到的，姓何的说那是他们家以前的书房。炸得已经看不出原样了，又脏又乱，我是从一堆灰里面找出来的，想着说不定是什么重要资料。不过打开时得小心点，它已经差不多风化了。”
靠在椅背上假寐的言久桓闻言半睁开眼，接了过去，“你没打开看？”
“我怕里面有太机密的东西，不敢擅自打开。”黄毛做了一个咔擦的手势，“俗话不是说了吗，好奇害死猫啊。”
“难得你这么有自知之明。”言久桓嗤笑一声，将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抖了抖上面的灰，差点没把它抖烂，看得黄毛倒吸了一口冷气。
黄毛见言久桓正专心凝视着，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道：“到底是什么啊？难道真的是有关蛟物质的？”
“是啊，”言久桓将它还给黄毛，“看完记得销毁，严格保密。”
“是！”黄毛的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他谨慎地接了过来，屏息凝望。纸张虽起了褶皱，上面的笔也淡了，但依稀还能看得出当初的龙飞凤舞。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
“什么嘛，原来是菜谱啊。”黄毛大失所望，将纸搓回成原来的形状，随手一掷，气呼呼地靠回了椅背。片刻后，他想了想，又弯腰将它重新捡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还是别乱扔了，被他看到，估计又要哭哭啼啼了……”
哭哭啼啼的人从镜子前抬头，看到自己惨淡的一张脸，仿佛又回到了生病时的状态。他在风干机下烘烤着湿漉漉的双手，思考着自己今后的道路。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一点他确实想通了，但跟着外面那两个人走真的是正确的吗？前方等待自己的，又将是怎样的世界呢？但是有一点他却很肯定，这个世界，断然不会平庸。
正纠结着，猝然感觉到左边有个身影急速靠近。他心中一凛，还未反应过来，冰冷的手指已经掐了上来，覆在脖子两端颈动脉的位置，指间闪烁着银光。
“柊……柊裴？”叶清晖动弹不得，只好低吟出声。
男人神色平静，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你第一次见到吴宏文，是在哪里？”他问道。
“是在、是在……”叶清晖斟酌了一下，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柊裴审视着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判断着真假。少焉，他放下手，替叶清晖整理了一下领子，“谢谢了。”他甚至鞠了一躬。
叶清晖还在呆若木鸡中，思考着这瞬时间发生的事情，乍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你撒泡尿怎么那么久啊？”原来是黄毛半天等不到他回来，自己寻了过来，表情有点急躁。“动作快点，我们的车都进站了。”
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哪里还有男人的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