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寒意的早晨,幼小的身影又踏上去霍山镇的路。后背沉甸甸的感觉不管多少次都不能完全习惯。
好在天气日渐凉爽,让他除了脊背负荷过重外,不再汗流满颊,打湿衣衫。
昨天下午听了任草要去镇上的话,村里的老人张奶奶看看天,拉着任草的小手,眯着眼的说道:“小草啊,这时节了,去镇上还是带个雨蓑,免得淋了雨生病就不好了。”
张奶奶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亲切的关怀,身上那老年人特有的味道,让任草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每次回老家过年时,她总会捧出晒好的红薯干、柿子干,看着自己的亲孙孙香甜地吃下去,那时刻面上的满足比什么都盛。明明都已经将地承包出去,还要在房前专为孙孙开辟出一块红薯地。只因为自己种的红薯口感比外面卖的要好很多。
柿子也是自己庭院里精心照料的。摘下来的柿子和洗净切成条的红薯总会在院子里翻来覆去的在阳光底下晒。最后任草吃到的就是越嚼越有口感的美味了。
但上一世就是上一世,任草虽心里难过也只能打起精神面对现世的种种困苦。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虽然身上会更重,任草还是在背篓上挂了一个自己亲手编的小雨蓑。
一路上由初出家门时黑沉沉浓夜里的淡淡月光,到游动着一丝微明,再到镇上时的淡蓝色晨曦。任草深吸一口清晨的清新空气,笑开了眼,将果子之类的放到雨蓑上,开始叫卖。
从卯时到巳时,过来问价的人不少,可真买了的就只有一船夫汉子。他媳妇怀了孕,突然间想吃枣子。那船夫千辛万苦娶了这媳妇,是放在心肝里疼。没办法只好停了船上的生意,上岸来找卖枣子的。
可这时节,枣子入口不算特别好吃,所以找卖枣子的,还真不容易。兜兜转转,又问了人,船夫才找到了任草这雨蓑铺就的小摊,买了半斤回去。
眼见快到晌午,一大背篓的东西都没卖完,而天色又渐渐暗沉下来,怕是真的被张奶奶言中,一场秋雨即至。
旁边不少摊主都开始收拾自己的货物,遇上那不能碰水的货物的摊主更是手脚麻利。转瞬已经撤了大半的卖家。
待第一滴缠绵、温柔的秋雨落下后,任草也不得不叹了口气,收拾起雨蓑上的果子和跟张奶奶学编织的小蜻蜓,小蚂蚱之类的小玩意,背起那没比清晨轻多少的大背篓。
此时打在地上的秋雨已成漂亮的点点形状。
任草系好雨蓑,有些不想回家。或许是淋淋沥沥的秋雨,也或许是微寒绵柔的斜风让他的心变得惬意。任草漫步雨中,直到看见一家小客栈才停下脚步。
那小客栈一楼大厅的桌椅上挤满了人,要一壶清茶,一盘点心,也能舒舒服服的等雨过去。
倒是屋前门檐下没两人,许是这附近的人家比较多,紧赶慢赶几步也能回的到家,也就不在外面避雨了。
正好任草此时也不愿和旁人挤,走上去卸了身上的事物,又抖抖雨蓑上的雨水,便静立在那里傻傻望天看雨中风景。与任草恬静淡然对应的是屋里吵吵嚷嚷的情景。
其中数两个身着短打、黑衫,身配长剑的汉子声音最为恣意。
其中一身形瘦削的汉子道:“昊天阁这些年是怎么了,阁主更替频繁不说,行事又忽正忽邪,这才没消停两年,又出现抓捕判门之徒。沿西北一路走来,不少身有烧伤的都被他们盘查过。哎”
“何大哥叹什么气,来,喝酒喝酒,”另一汉子虽身形肥胖,却只给人有扎实健美之感,肥手拔掉酒坛上的布盖,为两个空碗倒满醇厚甘鲜的美酒,“没想到这地方虽小,却也有品质上佳的美酒。嘿嘿。来来来,我敬大哥一杯。”
那姓何瘦削汉子将酒一饮而尽,展颜笑道:“要不是你死缠烂打,那掌柜可未必会卖给我们。他此时的表情还是痛不欲生呢。”
果然这客栈的掌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手中的酒,一脸沉痛。
那酒是东家从北边带回来的几十年醇酿,留在客栈中已有两年了。不过这地方小,愿意花大价钱买酒的不多,一般都是喝百米远那家的酒肆酿造的普通酒。客栈也一般是和酒肆订购酒,所以这醇香的美酒在那两汉子来之前竟没有卖出去。
掌柜的也算爱酒如命,本打算再过一年,用手中攒的钱以保本低价从东家手里买了这酒,回家细细品尝,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这两位。
要不是受不了矮胖汉子说这里的酒都品质低劣的话,也不会一时冲动将这坛好酒拿出来。现在悔得他肠子都青了。
“哈哈。正是,正是。”矮胖汉子瞥了眼掌柜的表情后,放声大笑。
然后他忽地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听说那叛逃之人正是现任昊天阁主藏魁的弟弟,只因为那弟弟举止不端,竟做出欲行非礼阁主夫人之事,阁主夫人极力挣脱才避免。而后那刚出关的阁主盛怒之下打伤他弟弟。不过终究是念及一点手足之情,只将人点了,然后出去发泄。谁知等回来时却发现屋子已经着火。他弟弟也差点被烧死,在帮他弟弟解穴后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打伤。这才有那些魑魅魍魉到处缉人的事。”
那瘦削汉子疑惑地道:“着那么大的火,竟也没有人去救火”
矮胖汉子“嘿嘿”又笑两声,道:“指不定是那阁主夫人气不顺,决心烧死他的小叔叔也未可知。这主人家做的主,下人又哪敢违背。”
瘦削汉子点头道:“倒也是。”
“两位,不介意挪个位置给小老儿的吧。”在一旁桌上的形貌枯槁的老者挤进这里,一副准备闲话的架势。
瘦削汉子眉头微一皱,倒是矮胖汉子笑呵呵地说:“自然可以。”说罢一拱拳,“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老者摆摆手,“贱名一个,有什么值得请教的,某家姓钱名弘,还不知两位小弟的名字。”
这老者一声“小弟”有些拿乔,但听见“钱弘”这名字,瘦削汉子和矮胖汉子面色俱是一怔,不敢有丝毫不满,继而卓然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白衣美人
钱弘的大名不仅老一辈耳熟能详,年轻一辈更是推崇不已。这倒并不是因为他练了什么绝世武功,而是他打造武器的高超本事。
他今年约莫六十出头,扬名武林却在四十年前,曾以弱冠之龄打造出数把让武林中人称赞的宝剑。
及至他四十五岁那年,更是应昊天阁上上任阁主锺离天之父锺德宙病逝前的请求,打造了昊天剑和鬼愁刀。
剑是锺德宙惯用的武器,而那把刀用他自己的话讲,是打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使。至于那句“不成器”怎么理解,就看个人了。
钱弘应这崇拜已久的武林前辈之托,耗时两年之久才打造成功了昊天剑。可那时锺德宙却因重病不治逝世了,没能有机会看一眼这震惊寰宇的宝剑。
钱弘自觉再没有能配得上此剑的英雄,又念及那样一个英雄人物竟已死去,悲痛莫名之下,又耗费一年精力潜心锻造了一把鬼愁刀。
听闻传言,这把鬼愁刀出世之际暴雨雷鸣,刀声铮铮然宛若鬼哭狼嚎。也是在那刻,钱弘面容一下枯槁不堪。就算此后精心调养,也没有恢复。
人们都道他是因为昊天剑,鬼愁刀太过逆天,上天恐造太多杀孽,才有此一罚。不管别人怎么说,自那两把刀剑之后,他所在的万器山庄再不应邀打造神兵利器,只出售普通兵刃。
可就这样武林中人也无人敢小觑了他,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帮派恨不得将他供起来。不求刀剑的品质有多么逆天,只求质量出众就好。要知道万剑山庄出品就是保证,万万不能轻易得罪。
可惜的是那把鬼愁刀在七年前昊天阁内斗中不知所踪,还好昊天剑保留了下来,成为昊天阁阁主的见证,也成了武林中人人垂涎的利器。
今日能见到锻造那两把名器的前辈,瘦削汉子和矮胖汉子心内不由得激荡起来。瘦削汉子拱手道:“在下姓何单名一个劲字,旁边这位是我的贤弟吴通。今日得遇前辈,何幸有之。”
那矮胖汉子吴通也是一副激动的表情:“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聊慰一生啊。”
钱弘似是不愿听旁人在那虚名上多做口舌,皱眉摆手:“不提,不提,只是刚才听到两位小弟所聊,颇感兴趣,再莫提老夫旧事。”
何劲和吴通互视一眼,爽朗一笑。吴通嘱咐小二又拿来一套酒盏碗碟,另吩咐再切一只鸡过来,就殷勤为钱弘倒酒。
品过美酒,钱弘笑着捋捋下巴上的胡须赞道:“好酒好酒。小老儿唐突,想问两位小弟,刚刚你们所讲昊天阁之事不知是道听途说还是”
吴通咽下口中食物,眼中闪过诧异,几个月来昊天阁的闹得动静不算小,只要是武林中人都该有所耳闻,他却似乎完全不知
虽这样想,吴通还是恭恭敬敬开口:“不瞒前辈,晚辈虽不知事情原委,可和大哥一路从西北归来,却是真正见到昊天阁手下种种扰民行径,推测看来,传闻应八、九不离十。”
钱弘一口闷下盏中酒,沉沉开口:“昊天阁愈发离经叛道了,哪还有当年锺德宙在世时的一分磊落大气。哼,他儿子也真是不争气,好好的武林大派竟被他生生搞得四分五裂,而且竟愚蠢至众叛亲离被推下阁主职位,死无全尸。当真是窝囊至极,也丢了他老子的脸至极”
钱弘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现在昊天阁的感觉,使得吴通、何劲也能感到那恼恨嫌恶下,对上上任阁主锺离天的失望。
何、吴两个为钱弘话中透露的信息感到好奇,他们习武晚,以至于对武林中早些年的事,并没太多了解。钱弘话中之言昊天阁似乎有比现在更大名气的时候,而他们却只知道锺离天的凶名,和七年前那名震武林的昊天阁内部争斗之事。
还未等他们开口询问,微小的破空声响起,在何、吴还来不及反应时,老者钱弘已因没瞧清的暗器所含劲道斜跌出去,一口血也长喷而出。
何、吴二人悚然望去,却见门口一白衣倩影,以漫不经心新的语调说道:“这么爱讲闲话,不若到阴曹地府讲去。”
发呆的任草突有所感,视线穿透多情的秋雨,望向远处。
雨雾里,一袭白衣由远及近袅袅娜娜而来。那素手轻巧地撑着青花伞,面上罩着的一顶白纱随着步伐涟漪波动,让人忍不住想掀开面纱,以目睹有此绝世身姿的美女面容。
任草一刹那就被怔住了,那瞬的感受仿若明月与暗淡星辉,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里,连自己都似地上的尘埃,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那白衣女子虽似缓步挪来,可眨眼就到了任草跟前,由此判定轻功当是不俗。
及至任草眼前,女子透过面纱淡淡扫了任草一眼,一眼却看愣了她,轻“咦”一声。
还未等任草醒过神来,女子便猛地望向大厅,未执伞的那侧衣袖轻晃,一切发生。
何、吴二人无心欣赏女子的美态和玉落珠盘的惑人声音,何劲忙矮身搀扶钱弘,吴通更是拔剑严阵以待。
客栈的客人们惊吓地躲得远远的,缩成一团。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似乎嘲笑吴通的不自量力:“你们两人若肯替我拔了那老儿的舌头,放你们一马倒未必不可。”
何劲趁扶钱弘老者之际查看伤情,发现伤势颇重,恐是伤了脏腑,听得此话怒道:“哪里来的恶女,我们自谈我们的,与你何关”
白衣女子怒了,一声冷“哼”,衣摆无风自动,威势直逼而去。身旁的任草被那气势吓得浑身发抖,直迎女子的吴通更是咬紧牙关,暗叹今日怕是非死即重伤才能了了。
白衣女子惑人的声音飘渺又令人听得胆寒:“是与我无关,可关系到他,再小也是大事,”之后声线更冷:“更何况你们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非议,是决计找死不说了”
说完,青花伞巧劲插、入任草身侧的背篓,身形一晃,素手直取吴通面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随我回家
吴通被女子迅疾凌厉的来势吓得顾不得出招,长剑抬起,剑锋直指女子素手。眼见白衣女如玉葱白的手就要染血。
此女身形陡然拔高,在吴通被满眼裙摆迷花眼的一瞬,胸口传来钝痛,人也被打出三丈远,跌入躲闪的人群中,头一栽,眼看是凶多吉少。
何劲大喝一声,双目赤红,站起身,长剑直冲白衣女而去。
而女子似乎并不准备将何劲如吴通般炮制,猫捉耗子似的游走在大厅内,甚或还道:“不是说了替奴家割了那老儿的舌头,就饶你们兄弟二人不死嘛。再执迷不悟休怪奴家掌下无情”
女子见吴通、何劲两人衣服类似,兵器相同,想着两人该有些渊源,才乱加猜测,想着这番恐吓,面前的瘦削男子会听她之命,谁知何劲“呸”得一声骂道:“恶女,伤我兄弟,还要我害钱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这一声骂完,剑势更快上三分。
白衣女听了他的话,“哼”笑一声:“原来是他。”笑完竟再不留手,夺了何劲手中的剑,一掌拍中何劲,一剑甩向钱弘。
钱弘眼看利剑而来,却无处可躲,待剑刺入心口之时,脸上还挂着惊愕。
又一掌补向吴通后,白衣女才脚尖点地,理了理泼墨长发,柔柔道:“哎,死在剑下,也不枉你铸出昊天剑之名。”
任草在檐下已被吓傻,没想到竟有人罔顾世间道理谈笑间杀人,三人性命不及一炷香就被取,让任草生出对这世界的恐惧,脑袋如炸开了般,嗡嗡作响。想回家的念头,竟然比初来此地时更甚。
“小孩儿,这么小就要谋生么无意毁了你的水果,这锭银子就当赔偿了。”白衣女取出雨具,看了眼背篓,取出一锭五两银,掰开任草垂在身侧的小手,将银子放上去。
在这种时候,任草竟然还能神游天外:手指,好软
又小心翼翼瞄了眼背篓,战战兢兢嗫喏:“用用不了这么多。”说着抖成筛子的小手将白衣女塞他的银子推拒回去。此刻他心里只怕白衣女后悔给得多了,再一掌拍死他。
“呵。”白衣女轻轻一笑,“给你便收着。”说完,青花伞撑起,翩然于雨中。
雨越下越小。
任草盯着手里的银子渐渐出神,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浑身一激灵,拽起背篓背上,也不管这一拽撒了多少,就冲向雨中。那方向正是回去的路。
他跌跌撞撞在雨中奔跑,挂在背篓上的雨蓑随着他甩动。雨虽小,却也将他的衣衫淋湿了大半。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回荡在任草耳边:这可怕的世界好想回家,让他回家,爸爸,妈妈他再也不会抱怨作业的繁多了
正跑着,那三人临死前的惊惧表情又涌入他的脑海,他狠狠得甩了甩头,一瞬,地下的湿泥让他步伐不稳得摔倒在地。身前被泥浸脏,脸上也溅上去几滴,身后的背篓再也禁不住折腾散了架,水果四散于地。
一个小巧的草蚂蚱随着摔进旁边的胡同里,一只粗糙的大手缓缓将之捡起,看了眼跌在胡同外的任草,将草蚂蚱珍重的放入怀里。
任草之前紧紧攥在手里的银锭也因为这一摔,滚出手心,任草趴在地上,看着那锭虽不漂亮却大大的银子,茫然地将它捡起放入衣服内的夹层里。
擦了擦脸,却不防手上的泥土也抹在脸上,越抹越脏,越抹越急躁,他的眼眶也越来越红,抓起身边的杏,随手扔出去,像要发泄胸中的狂躁。一个不过瘾,趴跪着继续捡起一个扔一个,“啊啊啊”
“唔。”一声闷哼响起。
任草一惊,扭头望去,胡同里,背光处,一个歪歪扭扭靠墙而坐的人影印入眼眸。
“啊,是你,还在这里吗”稚嫩的童音在低沉里透出不符合年纪的沮丧消沉。
大半个月不见,丑陋乞丐比初见时更显瘦削,破烂衣服也在宽阔骨架的衬托下更为不堪,那长及腰部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身上。而左侧的脸颊也并未因乞丐的低头减少几分恐怖。
丑陋乞丐并未吭声。
任草原本就没有期待对方会回答,站起身歉意地说:“抱歉,没想到砸中你。”随手捡了几个橘子、梨放到乞丐身边。待乞丐拿起梨吃后,无奈地看着泥地里散架背篓,撇撇嘴,认命地过去编织了几下,待背篓勉勉强强归拢后,将他扔出去的水果又捡回背篓里。
之后抱着背篓回到胡同,“那,给你的。散架了,背不回去了。”
乞丐吃梨的动作顿了顿,半天沙哑难听地开口:“抱回去。”
任草一愣:“你是说抱回去”
乞丐刚一点头,任草撅嘴小声地说:“才不要累死了我才不抱回去”辛辛苦苦,人家甩出一锭银子就打发,他才不承认那时突然觉得自己一脸穷酸相,可悲到极点。
乞丐又说:“钱。”
“钱”任草迷茫地看了眼乞丐,经过上次的那场乌龙,他倒是没再联想到乞丐要钱这上面,歪歪脑袋:“你是说这些可以换钱是吗”
乞丐点头,又吃了一口梨,任草注意到他吃得很认真,在嘴里嚼了好多口,如果不是他每口都很快很快,恐怕任草是猜不出他有多饿的。
“好吃吗一定很好吃,”任草自言自语道,“我挑的,一看水分就很足。”说着说着,任草也忍不住拿起一个啃起来。
雨不知为何,突然又变大起来。
“讨厌的鬼天气。”任草压抑的性格今天一汽爆发出来,平日他并不是喜欢抱怨的人,可今天他心里真的很烦躁,是青春期的原因吗不,是因为太难过了吧,因为知道自己回不去的那种无处发泄的难过。
任草跑出胡同,将雨蓑捡回来,缩在乞丐身边,将雨蓑遮在两人头顶。小小的雨蓑勉强遮盖住两人。
他所在恰巧是乞丐的右侧,未受损脸颊的那侧。这一看,任草才发现,丑陋乞丐长得挺顺眼的,只是可惜他那左半边被火烧毁的脸了。
“你这样,是家中着火的原因吗”话问出口,任草才觉失礼,这不是戳人家痛处嘛
谁想,乞丐竟然开了口:“嗯。”
任草心里松了松,望着下个不停的雨说:“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乞丐在他身边哑着声音:“回家吧。”
“回家”任草茫然道,“回哪那不是我家,我的家回不去了。”
“天将黑,回去吧。”乞丐右侧的手慢慢抬起,半天,拍了拍任草的后背,只当任草是淘气离家的孩子。
任草心间滑过一道暖流,想到:这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