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青春的纯白》 第三十三章 股市疯狂

    希腊传说里，潘多拉魔盒改变了人类的历史和命运。在盒子未被打开之前，人类没有任何灾祸，生活宁静。从盒子开启之时起，灾难遗祸人间，人类从此苦不堪言。据说，潘多拉在看到灾难跑出来以后，连忙关闭了盒子，结果却将希望留在了盒底。自此，纵然人类不断被生活折磨痛苦蹂躏，但心中总是留有残存于盒底的希望。希望永远存在，人生也就绝对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希望是什么？是娼妓。她对谁都蛊惑，让你将一切奉献，待你牺牲了你的青春，她就遗弃了你。当你没有了希望,那你也不再绝望。

    股票俨然成了中国的潘多拉魔盒，承载了当今股民所有的灾难痛苦和希望。2007年对于中国股市，是个神奇的年份。这一年，全国的股民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瞬间跌落，所有亢奋的疯狂的焦虑的感情如飞流直下的瀑布，直上九天。

    这一点从志化集团总部机关办公室的诡异气氛中可见一斑：时而欢声雷动，时而狂躁激进，时而沮丧萎靡，时而诅咒怒骂。总部机关人员在楼道里碰到了，第一句话肯定是“今天你的股票怎么样”“大盘行情还要涨”之类的。每个炒股之人俨然都是高手，挂在嘴边最常见的话就是：“遇到这么百年一遇的大好行情，只有傻子才会赔钱。”

    集团公司为了矫正总部机关各办公室过于疯狂的炒股行为，曾经专门出台政策，并让各部门领导郑重宣布：在工作时间，允许员工炒股票，但不能耽误了工作，更不能将炒股引发的情绪传染给其他同事。私下里，员工们疯传，总部领导传达这项精神的意思是，炒股挣了钱，自己偷偷乐就行了，别满世界地高调宣布。这种掩耳盗铃的警告，对于疯狂的办公室股民来说，简直是形同虚设。然而，这也从侧面验证了那一年股市的疯狂。

    总部机关有一位四十多岁当年和我学打太极拳的老兄，平时为人少言寡语，谨慎小心，在咸城市的郊区居住，每天六点钟就要起床，坐一个半钟头的公交车来公司上班。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辞职回家去了。公司小道消息盛传，他炒股票发了横财，年初看好铜价上涨，歪打误撞地买了某只西南地区的铜业股票，并亲眼目睹了其从年初十几元钱一路飙升至九十几块钱的疯狂涨幅。

    该位仁兄净挣超过百万，干脆辞职回家专职炒股。临走前，其少有地豪迈了一把，诗兴大发地在公司网站论坛上留诗一首，曰：“青山不改情久远，绿水长流人眷恋。今日卸甲归农田，明朝潇洒似神仙。”

    当然，他只是极少数幸运儿之一，更多的股民则是哀荒遍野。抛开那支铜业股票随后从最高位最终跌穿十元钱的个例不说，从整个大盘来看，在沪指登上6124点的高值时，没有人认为它会就此停止。投资机构专家股评家甚至学者都认为，中国的经济已经进入了快速发展的全新阶段，就像高速火车一样，一旦驶出就停不下来了。未来，随着北京奥运会的开幕，更多的奥运经济效应将进一步刺激经济发展，从而提升股价。然而，事实却是，股价却自此一落千丈，陷入长期的熊市。

    这天上班后，局长千金明显情绪低落。上午十点整，她忽然失态，在办公室里嚎啕大哭。我和林栋不明所以，只能好言相询。原来，局长千金跃跃欲试，想趁着行情看涨，在股票市场上发财，但苦于家教甚严，她的资金被管得紧紧的。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奔驰汽车抵押给了典当行，获得现金后进入股市。她不懂得股票的原理，听说国内某大型石化公司上市，便在其上市当天以四十几块钱的价格将账户资金悉数投入。可自从她买了那天起，该石化公司的股票便一蹶不振，连带着大盘走势都开始减弱。她的资金已经消耗过半，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奔驰车是打了水漂。

    林栋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怎么不好好地看准了再买呢？”

    局长千金刚刚止住的哭声瞬间又像山洪决堤般泛滥，她肆无忌惮地在办公室边哭边道：“这家石化公司不是世界上最赚钱的公司吗？连股神索拉托都买它家的股票，他说这是一个基础很好的公司，我不听股神的还听谁的啊。”

    我心说，人家股神因为这家石化公司的股价高于实际价值之上，早就卖了啊，你这还拾人牙慧呢不过，看着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似的女孩一下子哭哭啼啼，任谁也会心生爱怜。

    中午吃饭时，我见到了杜飞，他也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儿了。我追问他的损失，他双眼无神地呆呆望着食堂的天花板，说：“我所有的积蓄都买了我们公司的股票，结果……哎”

    我问道：“公司今年的经营形势大好，未来新产品投产后的预期也很好，是很好的炒作概念，怎么会跌得这么惨？”

    杜飞无力地指着食堂电视上满屏泛绿的大盘，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天晚上，我回到家里，父亲也罕见地垂头丧气，脸色灰白。在公司看同事的反应，我已经知道了当天的大盘一片惨绿，但我没有料到父亲也会如此。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资深的老股民，从九十年代入市至今，经历了股市的几轮浮沉，操作股票历来是稳健有余，心态超然，哪怕是2005年的熊市里，父亲照样谈笑风生，不慌不忙。更何况，前一阵子在我极力撺掇加大本钱炒股时，父亲却不为所动，保持了难得的冷静和客观，将我的婚房用钱摆在首位。

    其时，我年方二十七岁，并没有想过结婚要做好的经济准备，只是本能地觉得趁着年轻，不能错过挣钱的大好机会。

    我试探地问父亲道：“爸，股票走势不好吗？”

    父亲脸色凝重，神态倦怠，无力地点点头，挥挥手，却没有说一句话。

    我心知他已经被套牢，只是不知道具体金额。我故作轻松地说：“您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出这点儿血，算什么啊？您怎么教我的？遇事要能沉得住气。您自己怎么反而慌了神？”

    父亲猛得抬起头，毛发直立，气势如虹，浓眉紧拧，双眼圆睁，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指着我大吼道：“滚，你给我滚”

    我吓得连忙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后来，我从母亲那里得知，父亲将预备给我买房子的三十几万首付款追加进了股市，原本想打个短平快，挣点儿小钱就撤离。结果，这笔资金一入市就被套牢，跌得血本无归。那几乎是他们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就这样在股市的所谓报复性下跌和修正中无声无息地蒸发了。

    我也很难过，想着自己这两年来在父母的督促下节衣缩食，为了所谓的房子和结婚费用省吃俭用，完全放弃了自己当年在学校时许下的“趁着年轻挥霍几年，潇洒几年”的心愿，提前进入了中年人的生活。父亲把积蓄扔进股市有错吗？他和母亲一辈子没有穿过好衣服，没有出去旅过游，想买台平板电视，左思右想了好几年，才趁着家电价格下调而如愿。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我。如今股市大跌，当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但我内心仍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当然觉得，只要肯努力，我在不远的未来可以挣很多钱。这些钱，足够弥补他们物质和精神上的损失。什么房子，什么股票，所有短期内的物质需求，都将随着我的冲天爆发而一一满足。

    我和淼淼说起了这个事情，她也坚定地支持我。这个姑娘自从见识了我在飞机上和老外交流的短短几句英语和为了取悦她的芳心而信口胡编的两首歪诗后，对我的才华深信不疑。这让我常常感慨，原来女人的相貌的确是和智商成反比的，像我以前的校园恋人谭晶晶那种集美貌和见地于一身的女孩，简直就是奇葩。

    但这也是我一直喜欢淼淼的原因。我们已经交往半年多了，我总会在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将她和谭晶晶暗暗地比较一下:论容貌，她们二人都算是美女，只不过一个高贵冷艳，一个小家碧玉；论能力，谭晶晶显然更胜一筹，因为她的冷静和客观，在任何场合都显得从容不迫。淼淼则显得更普通一些，她就像个邻家女孩，无忧无虑，自然亲和。和谭晶晶在一起，由于她的目标明确见地通透，男人会显得弱势甚至自惭形秽，被迫激起反抗和超越的雄心，进而奋发图强；淼淼则没有什么太多的主见，她对感情有种本能的依赖，像个天使，单纯却又柔弱。和她在一起，男人会不由自主显得信心满满，保护欲强烈，生怕外界的罪恶和丑陋会不小心玷污了她纯洁的翅膀。

    当然，这个天使有时候也顽劣成性，让人头疼。在无数前辈用血的教训总结出的哄女孩攻略中，无一例外地提到关键的绝招：一要夸女孩，二要带她吃美食。后一项没问题，因为我本身也喜欢美食。前一项却难了，因为我和淼淼像极了一对欢喜冤家，喜欢绞尽脑汁地挖苦对方。如果追本溯源，我仍然是始作俑者，根源就是那个“我想我是海”的网名。

    然而，淼淼在我们交往不久就报了仇。一天，她突然无限温柔地搂着我的胳膊，深情地说：“文兄胸，我们晚上吃什么？”

    我初始没在意，也跟着泛酸道：“贤妹，一切都听你的。”

    后来，淼淼不断地叫我“文兄”，我总觉得不太对劲。看到她“咯咯”地偷笑，我猛地反应过来，她在指桑骂槐地说我是女性用品。我自我解嘲道：“好吧，以后我就是妇女之友了。”淼淼冲我做个鬼脸，用手刮脸，讽刺我脸皮太厚。

    有什么样的男朋友，就有什么样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