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安紫玦一个不稳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口吐鲜血的流光,瞳孔猛地收缩:“你是说,师……师父是妖?他是妖?!”
楚卿琳点头,目光瞥着流光身旁被吓晕过去的楚丞相,解释道:“方才……”
在安紫玦还未推门进来之前。
夜里,楚卿琳独自坐在案前郁闷,明日便要嫁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公孙公子,嫁了还不说并且还要给人家做二房,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气。
正在这时她爹突然推开她房间的门,走了进来,上前握着她的手:“琳儿啊,都是爹对不住你。你娘走后,爹没少让你受委屈。但爹都是为你好啊。”
楚卿琳把脸侧过去,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一字一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好吧!对,当日逃婚是我的错,如今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却还要将我许配给人家做小妾!我楚卿琳堂堂丞相府三小姐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做二房呢?难道爹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当日你潜逃,你可知道丞相府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滋味吗?你现在倒还嫌丢人,那为何当初就不老老实实嫁过去做正房呢!现在事已至此,你最好老老实实嫁过去,莫要再敢耍什么花招。”楚丞相威逼道。
楚卿琳紧皱眉头,大火道:“你若想嫁,你自己嫁过去便是!我说过了,我死也不会嫁过去的。爹你若这般逼我,我可以死给你看,九泉之下娘和大姐自然会为我做主。”
“你……”楚丞相气急,左捂着胸口,右手抡在半空,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手指垂下,长太息良久。
楚卿琳深吸一口气,踉跄站起身来,垂下睫毛。
深夜,回廊上出现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满腔无奈烧灼着楚卿琳,她与楚丞相一番争吵后,父女二人陷入僵局,这时投在纸窗上修长的身影分散了她的注意。那人推开门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熟悉的淡蓝衣衫映入眼帘。
“师叔?!”她看着进来的人激动地唤了一声,还以为他是专程来解救她的。
流光并未回应她,楚卿琳才注意到他那双像似在滴血的眼眸,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少顷,流光如闪电般从她身旁划过,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抓住错愕了半晌的楚丞相的衣领,张开嘴欲要一口顺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师叔,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爹!”
“血……血……”他口中不断逸出轻微而又渴望的呻吟。
楚卿琳急得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她的余光才注意到了床帘上那把花了高价买来的宝剑,取下宝剑后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可是若不动手她爹定会被他吸干了血而死,万分紧急,容不得一丝犹豫。她皱着眉头,从他背后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一片血色染红了她的剑,剑尖淌着血,一滴滴落下在地上,顺着剑匕流淌到了她的手心。
她有些恍惚,迅速扔掉了手里的剑。随后安紫玦便破门而入,目睹了这一幕。
楚卿琳解释道:“紫玦,你师父就是近日镇上那个吸食人血的妖,我是为了救我爹,故才伤他至此……”
安紫玦摇着头:“师父一心斩妖除魔,怎会是妖?”
“我不信!”
“琳姐姐,你骗不了我,我不信!”
楚卿琳看着安紫玦震怒的表情,颤抖的声音拖着哭腔:“我所说的没有一点假话,你师父真的被妖魔附身了。”
“琳姐姐你骗我!师父怎么会是妖,我不信!我不信……”安紫玦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踉踉跄跄上去扶起流光,费力地将他背着出了丞相府。
楚卿琳湿润着眼睛凝视着他们渐远渐行的身影,缓过神来,见楚丞相只是被吓晕过去无所大碍,便吩咐来贴身丫鬟道:“请帮我照顾好我爹,待他醒来后问道我,便说就当他没生过我这样的不孝之女……”说着她朝着昏迷的父亲看了一眼,眼泪像止不住落了串的珠子。
目光停滞了许久,才不顾一切,拿着那把刺伤流光的剑,匆忙离开丞相府。
黑夜漫漫,无边无际。
安紫玦拖着流光孱弱的身子骨披着月光,一步一个血印匍匐前行着。她腿脚一软连拖着他的身子跪了下去,此夜风霜冷透骨子里,安紫玦卸下外衫裹住师父。
她努力站起身来却终究是徒劳无功,身子怎么也不听使唤,本想使用法术可却怎么也施展不出来。
此时,流光的眼皮突然微弱地动了几下,呼吸声才微微平稳些。过了会儿,有点知觉的他才缓缓睁开虚弱的眼睛,流光的眸光凝视着安紫玦深了几许,咳嗽了几声轻轻地问道:“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就是妖,专吸人血的那种妖孽,为何还要救我?你就不怕吗?”
安紫玦猛摇着头,用手指遮住他的嘴巴: “不,不许师父胡说,师父你不是妖,即使你是妖,弟子也不怕。”
听到她的话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并不是笑她,而且笑他自己,枉他一心斩妖除魔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是妖魔,难道不可笑吗?
流光盯着安紫玦的眼眸注视良久,颤抖的手将自己腰间的佩剑取了下来,递到她手里,一字一句道:“除妖乃是道人的职责所在,你是我流光的弟子,来,用这把剑杀了我吧,这便是你作为我弟子,作为道人的职责。”
安紫玦身子一颤,迟迟未接过他的佩剑,伏在满身是血迹的流光身侧哭得梨花带雨,“师父,无论你是人还是妖弟子都不会伤你半分……”
流光拖着伤体泰然浅笑,他的眸光中如几束光耀,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咳咳……他们都说为师命中犯天煞孤星,你信吗?”
安紫玦愕然地看着流光一会儿后便连连摇头:“弟子不信,师父莫要相信他们的说的。”
“不知为何,从我记事起脑海里常常会出现一个女子,她困扰着我的整个儿少年华,每当想起她我的心时而喜悦,时而痛苦。甚至会影响到我的整个情绪,所以那时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包括我的父母,他们都以为我中邪了,呵…真是可笑。在我及冠那年,我爹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道士,道士看了我一眼,便断定我命中犯天煞孤星。于是便将我带到了茅山,那位道士便是我后来的师父元清道人,师父羽化成仙时嘱咐过我,遇妖除妖,遇魔降魔,绝不可心慈手软,不然定将后患无穷。”
”我一直谨记师父的遗嘱,除妖降魔从未行过妇人之仁。如今的我却沦为了这半人半妖的样子,你说可笑不可笑?若你安紫玦还是我流光的弟子的话,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吧。”流光咳嗽着,薄唇边泛起点点血迹,浅笑盈盈,眼眸黯淡无光。
安紫玦拼命摇着头,眼泪清泉般流淌一地,浸得他满身血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师父,挺住,弟子这就带你走,弟子一定能够治好你身上的伤,为你逼出体内的妖邪之气。”
流光只是哂笑:“自从你来到茅山成为我的弟子之后,我流光待你那般毒辣,如今却不知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为我好。”
安紫玦连忙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笑道: “因为你是紫玦的师父啊,紫玦一直将师父视如父亲一般对待,无论师父对紫玦如何紫玦都不会对师父有何怨言的。”
流光嘴角微勾,轻笑道: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身边养的一条狗,呼之欲出的一条狗而已!”
“真的吗?其实做师父身边的一条狗挺好的,可以在师父无聊的时候为师父解解闷,还可以常伴师父你左右。”安紫玦笑嘻嘻答道。
夜已无比黑漆,一阵寒风凛冽,她缱绻着身子双臂相互环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冷得鼻涕直流。还不忘了将他身上轻裹的衣服拉了拉,尝试着给他一丝温暖。
“……”流光缄默,手里的剑松了又松已经没有力气去握紧佩剑了,刚才的话也只是想要刺激她让她狠下心来杀掉自己,而她面对他的话并没有恨他,而是十分乐观的接受。他的心莫名的跳动了几下,一股暖意缓缓流淌,浸入心间,暖遍全身。
后半夜他闭上了双眸不再言语,因为他的病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估计也无法熬过这一夜了,临死之前他自认为无什么可担忧操心的,可他却一闭上眼睛之后满脑海都是她。一行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划了来,他仰着头强忍着,说:“想要降伏魔尊,不单是靠一己之力。等为师死后,你便去蜀山,告诉他们魔尊已经逃出了镇妖塔,希望蜀山能够与茅山同心协力召集各大门派一同降伏魔尊,这也是走投无路之计策,当初未能告诉他们只是为师担心这件事迁怒到天帝,若是天帝知晓后你的后果将不堪设想。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为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师父你不会死的,弟子不允许你胡说。师父答应弟子,你要活着与弟子一起降伏魔尊,师父挺着,弟子一定不会让你死。”安紫玦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将流光扶起来带着他离开。
流光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我命由天,天命难违,莫要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