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说书先生大多喜欢讲一些俊男美女的爱情故事,鬼君深昊最大的爱好就是潜入人界,寻个茶馆边喝茶边听说书先生唠嗑,每每听到痴男怨女被棒打鸳鸯时,总是满怀愤慨的骂一声,“该死的月老睡着了吧,好端端的情侣偏生要冠上有缘无份的戏码,着实无趣的紧。”
被他一声断喝惊醒的我总会默默替月老叫几句屈,毕竟他也年纪大了,偶尔打打瞌睡不算什么大错,怪只怪那些痴男怨女对错了眼而已。
可是此刻,眼见司衍太子与无量神女正聊的浓情火热,深山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红光漫天,似无边的大火瞬间烧红了天宇及大地。我们休息的山头开始剧烈摇晃,地动山摇的场面的确有些棒打鸳鸯的嫌疑,我用悲悯的目光瞟了淡定起身的司衍一眼,意犹未尽的无量神女一眼,心中颇为月老叫屈。
下一刻,如海啸的烈风四起,落叶夹着尘埃漫天飞舞,狂风吹得我吹不开眼睛,却能感觉数道不同的仙冥之气自四面八方而来,我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接着身形腾空,在无数落叶飞沙中艰难前行,狂风刮在脸上似刀片令人觉得生疼,我不得不伸出闲适的左手捂住脸庞,偏脸见右侧抓着我疾行的司衍太子难得的一脸正色,再回头望见跟在我们身后脸色阴郁的无量神女,下意识想挣脱司衍冰冷的手自己飞行。
他的手偏偏如铁钳不能挣脱分毫,我只能无奈长叹,心中对无量神女的歉疚无限放大。
事实上司衍太子虽然俊美无双,贵气逼人,我却实在是没有任务非份之想,无量神女的称号怎么听怎么对得起无量这两个字眼,当真对我嫉妒的毫无道理。
眼见着我们离那红光漫天,殷红似血的悬崖越来越近,天地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额上的汗珠不自觉如雨滚落,我下意识偏脸去看司衍太子,他微微扬起的剑眉正蹙成一团,幽暗的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无端令人觉得发冷,急忙移开视线,我开始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白慕的踪迹。
异宝显然就快横空出世,白慕应该也在附近,只是方圆百里的仙冥之气实在太多,根本无法探知他在哪一处,而且越往前行便越是艰难,飞沙走石在狂风形成的漩涡中飞舞的越发犀利,即便是司衍带着我也飞的小心翼翼,速度慢的比平时的动作放慢了十倍都不止。而且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呼之声,无端令人心房揪紧,双目尽量瞪大去观察四面八方的异动,唯恐一个不慎就被狂风卷入漩涡再也出不来了。
如此情形持续了起码一日之久,越是逼近目的地我们行走的便越缓慢,四周的烈风渐渐形成了龙卷风,打着旋的席卷了天地间的一切生灵,就连大地上的天然植被也不能幸免,眼界之内只留一片光秃秃的土地,无端令人发冷。
司衍早已撑起了一片仙幛护体,透明色仿佛水泡的仙嶂应是修习水灵的缘故,我因为被他一直拉着,倒很幸运的与他一同躲在水泡当中,虽然这水泡坚固无比,却也数次被龙卷风刮的东倒西歪,可见这异宝的声势有多么浩大,凶险自然也不低,回头望着一些被龙卷风刮走的小仙们,心中不由哀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诠释的极有道理。
“殿下……,”身后,再次传来无量神女温柔软糯的声音,“奴觉着前面实在危险,殿下身份矜贵,还是不要冒险了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无量神女自然也撑起了一片金色的仙幛护体,只是她的仙幛看来并不太结实,被龙卷风及飞砂走砾砸出了不少裂纹,甚至有些东倒西歪,只是万幸她躲在仙嶂里衣衫尚算整洁,尽管眸中掩饰不住慌乱之色,却也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这样的小女儿情态的确是很撩拨人心,就连我这女儿之身眼中也多了几分怜惜的情绪。目光无意识去看司衍,想看看所谓的怜香惜玉究竟是怎么个形态,却不妨正对上司衍飘移过来的眼风,四目相投之间,我漠然移开眼光,心跳却是漏了好几拍。不得不承认这位天界太子实在长的太过俊美,眼中蕴藏的王族霸气与鬼君深昊的惊艳不同,与白慕的冷情也不同,即便是与他的同胞弟弟莫霄相比,我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因为莫霄在我的记忆里似已十分遥远,当初如何心仪于他的,如今想来竟是因了紫苏的缘故,大约也是因为到人界听说书先生讲英雄救美的故事听的太多,才会生出在无底洞坠落时,谁若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许的冲动。
仔细想想,莫霄也生的十分俊俏,只是眼底永远透着一抹玩世不恭的风流潇洒,虽然他是天帝的儿子,可上面有仙法卓绝,早已独挡一面的长兄司衍太子,下面有备受天后宠爱,美丽清纯的九公主念瑶,他这个天之骄子倒显得无足轻重了一些。我与他其实不算深交,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忙于游山玩水,看遍红尘百态,他很少提起天族的事情,我也自动忽略他的身份存在于我们之间的阻碍,如今回想一番,却感觉莫霄也很可怜,除了风流不羁之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天界下诏晓谕三界莫霄与西海公主的婚事时,乐珍曾不带一丝情绪的对莫霄的品性作了评价,“他爱你的时候大约也是真的很爱,爱到能为你出生入死,譬如你们潜入南海鲛人族遗址时巧遇恶灵夺魄,他为了救你九死一生。可一旦他不爱你了,却也是真的不爱,譬如他能如此无情的抛下你去娶西海公主。”
我当时不以为然,总觉得莫霄是因为身份才不得不娶西海公主,可当我出现在他的婚宴上时,他的目光从惊愕到矛盾,最后至绝情时,我也是真的心死如灰,去九重天上时,我原本打的主意并非自绝,尽管我与落夏做了那笔交易,可我知道深昊手中有一个法宝可以替我重新织魂造魄,可当我的手掐在西海公主雪白的脖颈间,看见他眼中一掠而过的腥红时,突然就明白了乐珍的话,他果然移情别恋了,果然能够将我与他之间四百多年的情份彻底忘却,而那时我才生出一丝决然之心,宁愿用一死也要在他心底留下永不能磨灭的印记,唯有如此,才能全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芳心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悲情。
额上突然又吃了一痛,我忙抚额看向始作俑者,司衍太子面无表情道,“生死关头你也能思绪飘飞,青丘国教养儿女的方法委实奇特了些。”
我揉了揉额角,撇撇嘴并不理会他的讽刺。可当我抬眼看向前方时,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几时,我们竟已站在悬崖的边缘,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深渊,深渊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血红色,似滔天的火海,根本看不清火海之下藏着什么。而四周早已没有了狂风和飞沙,有的只是无形的威压,就像四面八方突然砸来无数的千斤巨石,感觉胸口无比窒闷,随时都会爆裂的惶恐令我下意识退了两步,险些跌在地上。
“离歌,你可还撑得住?”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偏脸看见白慕时,欣喜的想要奔过去,躲进他银色的仙嶂之中,偏偏手腕被司衍紧紧的拽着,硬是不能动弹分毫。
同一时间,我感觉另一道灼热的视线投来,回头看见十步之外的鬼君深昊时,莫名的一怔。
他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几分疑惑几分期待,我突然想到白慕方才唤我的名字,离歌,前世的我也叫离歌,只因我出现在忘川河边时,耳中总是回响着无数断魂残魄幽幽的歌声,凄迷如诉,离魂伤影。故而在深昊询问我的名字时,我便一时兴起取了离歌的名字。
同名却不同人,未知深昊是否想起了曾经的我,眸中才露出这样迷惘的神色,只是前一世的离歌已死在九重天上的凌霄宝殿前,而如今的离歌,却真真切切只是青丘国的帝姬白莞!
如此想着,我故意眨了眨眼睛,俏皮的问他,“鬼君的仙障好生奇特,似黑非黑,似灰非灰,可是修的土灵?”
三界众仙虽法力不同,仙术不同,使用的法宝也不同,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五行之灵,万千生灵自开启灵智起,便需在五行之中择一门灵术专修,这个选择视乎体质,性格,也关乎选择的法宝和仙术,书中记载,目前的三界中除九重天上的天帝及一十一重天上紫阳华府的妙华上仙属五行全修之外,还从没有人敢尝试两种仙灵同时修行。毕竟五行相生相克,一旦同时修行便有自行毁灭或走火入魔的可能,轻易并没有人敢这样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