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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妪面上层层褶，布满斑点，苍老得似失去生机的古树，楚维琳被她的模样惊得退了半步，稳住心神，指着自己，不解道：“您是唤我？”
老妪凑近些又细细瞧了瞧，摇了摇头：“一眼看去还当是故人，姑娘莫怪，是老婆眼花，看岔了。”
面容苍老得让人惶恐，神情里却全无恶意，大抵真是认错了人。
楚维琳冲她笑了笑。
老妪行到一座塔前，颤抖着放下拐杖，对着一盏往生灯，道：“我来看你了，替你点了几十年的灯了，明年不晓得还有没有银来添香油。不过，点不点不重要了，你能安眠，有人会睡不着，嘿嘿。”
老妪的声音不轻，楚维琳听得清楚，最后这一声笑声尖锐细长，让人不由背后一凉。
左右看一眼两个丫鬟，宝槿苦着脸，宝莲有些不自在，大抵都是叫这老妪吓的。
“快些走吧。”楚维琳道。
回到禅室里，冬葵正和陆妈妈说着闲话，见她们回来，笑道：“姑娘，奴婢去取素斋来吧？”
楚维琳颔，道：“让宝槿一道去吧。”
等冬葵和宝槿相携去了，陆妈妈才低声问了往生灯的情况，眉宇悲哀：“我们知书达理，又是孝顺人……”
这么好的江氏，就算这亲事不是老做的主，她也不应该这么多年都解不开这心结，使的姑娘给点往生灯都要偷偷摸摸的。
这后半句话陆妈妈只能在心中想想，不敢当着楚维琳的面说出来，就怕姑娘恨了章老。
“妈妈，莫伤心了。”宝莲劝了一声。
陆妈妈擦了擦泛红的眼角，不再多言。
楚维琳坐在桌边，亦想着这桩事情。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章老不喜江氏的原因并不是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指尖轻点桌面，面前浮现老妪那有些浑浊的眼睛，那声“满娘”叫的是谁？
前世经历累积的教训与经验便是绝不放过一丝可疑，不漏掉一点线。
猜错了无伤大雅，想漏了才会后悔莫及。
“宝莲，你去塔林一趟，看看那老婆婆供的是谁。”楚维琳招手让宝莲过来，附耳与她道。
宝莲面露难se，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冬葵和宝槿回来，没见到宝莲，陆妈妈几句话岔开了。
法雨寺斋膳素有美名，花瓣型的攒盘摆了各式冷菜，又取出六碟热菜，并一盅银丝豆腐羹，让人胃口大开。
宝槿摆了碗筷。
楚维琳笑着道：“出门在外，没家里讲究，宝槿，添了碗筷，一道坐下用吧。”
宝槿知道楚维琳xing，便不推tuo，依言摆好，请了陆妈妈和冬葵坐下。
刚动了几筷，宝莲回来了。
冬葵在屋里，自然不好说那些闲话，楚维琳示意宝莲先用饭。
饭后，宝莲扶着楚维琳在院里走动消食，其余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返程。
“刚才瞧你眼眶微红，怎么了？”楚维琳压低了声音询问宝莲。
宝莲摇了摇头：“走得急，叫风吹了些沙入眼，揉红的。姑娘，奴婢去看了，那老婆婆站的位置能看到二十来盏往生灯，其中大半都是这七八年或者十年出头的，点了几十年的只有四盏。”
楚维琳认真听着宝莲一一数来，一时也不能断言到底是哪一位，只能先把这事搁在了心上。
“宝莲，你说，满娘是谁？”
宝莲一愣，脸se发白，见楚维琳看着她，挤出笑容道：“姑娘是说那婆婆看着姑娘时口中念的？是那婆婆看错了，世间相像之人也是有的。恕奴婢多言，那张脸可真渗人，光想起来就浑身发冷，姑娘还是莫想了。”
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楚维琳颔，不再问了。
傍晚时分，楚维琳回到府中，收拾了一番之后去了颐顺堂。
章老跟前，冬葵已经回了话了，让渝妈妈把楚维琳拦在了外头。
“姑娘今ri辛苦了，老连连夸赞姑娘孝心。”渝妈妈笑容恭谨，垂手道，“老身不爽利，屋里药味大，怕冲着姑娘。姑娘累了一ri，早些休息才好。”
“既如此，我先回去，明ri再来给祖母请安。”
楚维琳与宝莲先回了清晖苑，陆妈妈去寻赵妈妈说话。
小半个时辰之后，陆妈妈才回来。
楚维琳把屋里人都打发了，让宝莲守着中屋。
陆妈妈依着楚维琳的意思在绣杌上坐下，道：“赵妈妈说，今天上午时，长房大老来过颐顺堂。两位老关着门说了两刻钟的话，最后大老青着脸走的。”
这事倒是稀奇了。
章老这么重规矩的人，怎么会对长嫂不敬，惹得闻老不快？
陆妈妈略探了身，小声在楚维琳耳边道：“午饭后长房里传了句话出来，说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过今天大、大爷、二爷都挨了大老几句，没头没脑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那话在说谁。”
楚维琳记下了。
因着白天劳累，清晖苑天一黑就吹了灯。
楚维琳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半夜里外头起了狂风，吹得半启的窗户吱呀作响，宝槿赶紧爬起来点灯关窗。
楚维琳被吵醒了，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意识却半迷糊半清醒，似睡非睡起来。
梆梆梆！
更夫打更。
似是寺院钟声。
耳畔盘旋常郁昀那一声低叹，与更鼓声一道，久久不散。
“明年老祖宗要替我定亲，我若想娶你，你怎么想？”
“琳琳，从一开始我想娶的就是你。”
两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开始还分得清晰，到后来几乎是叠在了一块，而亭里面如冠玉的常郁昀也与地牢里颓废痛苦的那个人叠在了一起。
心脏是被揪住一样的痛。
就像在听到常老祖宗说的娶她是常郁昀的主意的时候一样。
楚维琳猛得坐起身，双手拽紧了锦被，急促呼吸。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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