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坐在另外一桌的那个朱袍刀客,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瞬,有了细微的变化。
老板娘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了出来,放在朱袍刀客的桌上以后,又跑到后面去忙了。这时周巅也注意到,那朱袍刀客是个左撇子。
王三石见话题被岔开,就没有再开口,给洪天南等人各倒了一碗酒后,他摇了摇酒坛,笑道:“这酒真是经不起喝,又见底了,我到后面去找老板娘再拿两坛。”
说完不等众人搭话,就起身往后门走去。就在路过朱袍刀客身旁之时,王三石猛然说道:“朋友,你这刀不错啊!”
王三石话未落音,便伸手向朱袍刀客背上的长刀抓去。朱袍刀客豁然转身,只听刺的一声,一根筷子已然插进了王三石的手掌。
王三石一声怪叫,连忙后退几步,然后开口骂道:“你他娘的想死吗?兄弟们,宰了他!”
洪帮众人见这个奇装异服的家伙,居然能用筷子刺穿三爷的手,一时间都有些呆滞。王三石的武功修为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是朱袍人攻其不备,可想要一击得手那也是难如登天,只能说明这朱袍刀客是个很棘手的人物。既然如此,那可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不过虽然大家都明白此中道理,但既然混帮会那总要讲义气,于是纷纷抽出腰间长刀,将朱袍刀客团团围住。
周巅见此情景,早就溜到了酒馆的后门,只敢在门后边露出半张脸来,看着酒馆里的事态发展。忽觉一阵香风袭来,原来是酒馆老板娘听到动静,也跑到了后门,站在周巅的身旁,不过她并未显得有多震惊,只说一句:“各位大爷,要是打架的话,还请在外头比划,酒馆太,也施展不开不是?”
并没有人理会老板娘的言语,李双绝起身冷冷说道:“这位朋友,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我家兄弟只不过是想看看阁下的兵器,怎地就下如此毒手?也忒不讲道理了。”
朱袍刀客桀桀怪笑道:“老子的刀,就是道理,没有刺穿他的脖子,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还不快滚!惹恼了老子,教你们全部死在这儿。”
李双绝听着这人如此狂妄的口气,怒极反笑,他看了一眼洪天南,见后者没什么反应,这才开口说道:“哦?那我就要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朱袍刀客无所谓地冷哼一声,“要打出去打,老子奉陪便是。”说完无视众人指向他的刀锋,大步走出酒馆。一众洪帮的帮众,也只得跟着退出屋外。
待众人都出去以后,酒馆里就只剩下了洪天南和右手血流不止的王三石,洪天南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放在桌上,一语不发走出酒馆。王三石拔出那只竹筷,上了药后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缠住伤口,自嘲地笑了笑,跟着也走出客栈。
周巅本想跟出去看看,可正要走出房门,酒馆老板娘却开口劝道:“这位哥,我看你还是别出去的好,想要看热闹,就趴在窗户偷偷看看得了,没听说人家是高手么,到时候打起来万一殃及池鱼就不好了。”
周巅闻言觉得有理,就对老板娘道了声谢,然后真如她所言,将窗户开了半扇,向外张望。
外面的寂寥街道中央,朗朗月光之下,李双绝已然和那朱袍刀客斗在了一起,随着近年二十年来江湖中崛起的高手大都是用刀,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用剑。像周巅这样武功低微,配刀只是装点门面的末流刀客,江湖中一抓一大把,但李双绝可不再其列。
李双绝生平有两绝,刀法绝轻功绝,能坐上辽东洪帮第二把交椅,那绝对是有实力的。只见他身法如同鬼魅一般,忽东忽西,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快的好似有七八个李双绝在跟朱袍刀客对战一般。朱袍刀客也着实了得,面对着李双绝滚滚浪潮般的凌厉攻势,不慌不忙,手中长刀舞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相比之下,黄昏时,在豫州城外九里亭,梁仲达与抚琴女子的那一战,给他的视觉冲击更大一些,可眼下两人的战斗似乎更加危险和紧迫。周巅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仲达和那女子的比拼,用的是内力和气机,而李双绝和朱袍刀客,比拼的则是刀法招式。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约莫三十多招,李双绝竟然渐渐慢了下来,不复起初那般身法灵活,后来一退再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险象丛生。
洪天南这时面色异常冷峻,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顿时青光乍现。他沉声道:“老二,你不是他对手,让我来。”
说完不待李双绝后退,就已经寻了个空隙,一刀挥出加入战团。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周巅看得分明,洪天南看似随手递出的一刀,其实大有讲究,是在朱袍刀客招式用老之前的刹那,李双绝出刀破解的前一瞬间,是恰到好处妙至巅峰,轻而易举就把朱袍刀客的攻势引向自身。
李双绝默默退到一旁,看着洪天南与那朱袍刀客越打越快,心中不由泛起阵阵后怕。他是辽东第一帮的二当家,可谓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但他并不觉得满足,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帮之主,只因为败在了洪天南的手下,这才不得已让出了帮主之位,其实心里并不服气。方才王三石之所以会无故挑衅这朱袍刀客,其实是他暗中授意,王三石表面看起来整日对洪天南溜须拍马,实则与他交情更深。
在赶赴西北之前,李双绝就与王三石秘密商量,路上若遇到高手,就想办法挑起事端,洪天南定然不能坐视不理,他若战死,那自己就能顺理成章接手帮主之位;他若受伤,那自己就有机会在武评大会上展露身手,提高自己的江湖地位。当他见到朱袍刀客时,就想起了一人,那就是天下第十刀齐白鹤。所以他才以眼神示意王三石依计行事,方才与朱袍刀客对上以后,他就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那么快就显露败像,其实是故意为之。
只是李双绝没有想到的是,洪天南和朱袍刀客越打越凶狠,离着老远就能感受到两人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机,二人都没有问对方的身份,如同有生死大仇的敌人一样拼了命的使出看家本领。
王三石这时来到李双绝的身侧,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双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洪天南明明遇到了此等高手,竟然不是想着大事化,而是一副要取对方性命的架势。而那朱袍刀客也是如出一辙,似乎与洪天南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一般。二人一直斗了不下百招,洪天南忽然大喝一声,朱袍刀客竟被一刀逼退数丈。洪天南不等对方喘息,眨眼间欺身压上又是一刀劈出,这一刀用上了他毕生的内力修为,李双绝和王三石等洪帮中人,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有些修为不高更是被震得口吐鲜血,不约而同一退再退。
朱袍刀客面色阴沉,洪天南这一刀快如闪电势若奔雷,仿佛还带有一股无形的压迫和牵引,让他犹如置身澡泽淤泥一般,朱袍刀客面色巨变,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迎难而上,两股大力相碰,竟然将地面炸出数个大坑,朱袍刀客双腿深深陷入地面,两眼通红脸色煞白,豁然间七窍流出血来,在月光的照耀下甚为可怖。
洪天南无视朱袍刀客的惨状,又是一刀挥出,竟将他拦腰斩断。一击得手之后他哈哈大笑,如癫如狂。紧接着,大袖一挥,身形被一分为二的朱袍刀客手中宝刀,飞入他手。洪天南横刀一看,待看清了那刀上所刻的“飓风”二字之后,又一阵疯狂大笑!用以束发的玉冠早已在激战中碎裂,一头如瀑长发无风自飘摇,在月光之下,看起来犹如坠入魔道一般。
李双绝、王三石和郭四义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帮主如此作态,那感觉就像是打败了天下第一取而代之后的志得意满,又像是真正雄霸天下后的得意忘形。三人的脊背此刻都不禁沁出冷汗。
这时洪天南突然朗声问道:“你们可知这人是谁么?”
李双绝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仿佛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哼,这把刀名为飓风,所以此人就是齐白鹤。”说完居然再次仰天大笑。
李双绝虽然大概猜出了此人身份,不过在得到证实以后,仍然面露骇然,王三石更是心惊肉跳,脸色苍白。只有心中坦荡的郭四义最先回过神来,他赶紧出言道:“恭喜帮主,打败了天下第十,夺得飓风宝刀!”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跟着四当家高声附喝起来。
洪天南没有再看李双绝他们一眼,双手持刀,大步向周巅所在的那个酒馆走去。
杀天下第十,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