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隶属中原复地,是大周王朝最为繁华的州城之一。
初冬黄昏,料峭轻寒。落日的余晖,将天边漂浮的云彩,映照的犹如遮天红纱。两匹骏马,自城北崇阳门缓缓驶出,马上分别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二人年纪相仿,约莫都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左边一人,身穿褐色长衫,身上斜背着一个三尺多长的紫檀木匣,腰间系有一根粗劣的牛皮带,上头悬了一柄乌鞘长刀,勉强像是个江湖中人的样子。只不过这人看上去好似有些傻头傻脑,时不时地解下腰间那柄到刀,反复看了又看,用袖子擦了又擦,然后还时不时傻笑几声。
另外一人则大为不同,头戴玉冠,气质除尘,一身黑白相间的锦缎华服,愈发显的他俊逸非凡。当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眸子,侧目望见身旁年轻人的痴傻景象时,嘴角微扬,笑着打趣道:“我说周巅,我发现你真是人如其名啊,你脑子疯癫了吧,不就是一把破刀么?看把你宝贝的,等你跟着我去了西北,别说是一匹马一把刀,就是你想要一栋院子一屋子水灵娘们,哥哥我都能给你。出来混,咱得要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沉稳气度,你看看你,成何体统,若去了西北你还是这幅德行,我梁仲达可丢不起这个人。”他越说越气愤,说完还叹了口气。
被俊逸公子称作周巅的佩刀男子闻言,回过神来,笑道:“嘿嘿,我这不是高兴么,一时之间就忘了这一茬了,对!咱现在是有刀有马的人了,可不再是以前那个狼牙帮里的喽喽了。仲达,你放心,我一定会越来越有那个什么泰山气势的!绝不会给你丢脸。”说完正了正脸色,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可看在同伴梁仲达的眼里,怎么都是一脸憨像。
他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双手别在脑后,望着天边的一抹夕阳,正色道:“周巅,你可不要忘记我的嘱咐啊,我这次出来闯荡,得罪了几个仇家,倘若咱们这一路上碰到麻烦,你一定要把这个紫檀木匣,送到西北龙腰州大兴钱庄……”
“然后再问那掌柜要一千两银子作为酬劳,我知道啦,这才刚出城,你这一路都说了七八遍了。”
梁仲达笑了笑,“行,你记得就行,我这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周巅撇了撇嘴,“得了吧,眼皮跳是你没睡好,你老实说,昨天晚上你在红柳居的那个花魁身上折腾了几次?我早上看你就觉得你两腿发软,走路都打飘,你可悠着点!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年少不知不知那啥贵,年老望那啥流眼泪!哈哈……”
梁仲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不怒反笑,“哈哈……周巅啊周巅,说你子傻吧,你他娘的嘴里荤话一套一套的,不过听起来是挺有道理。那我问你,昨天那个捧酒壶的丫鬟滋味如何啊?我可听老鸨说了,那妞还是个雏儿,看不出来你子眼光挺毒啊,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你看看你,现在眼睛都还红的,想必昨晚也没少折腾人家吧?啊哈哈……”
周巅闻言一阵脸红,他赶紧用脚踢了一下马肚子,微微朝前了几步,破天荒的没有再答话。
梁仲达看他这副模样,反而继续调侃道:“怎么不说了?你也有害羞脸红的时候?”
周巅欲言又止,昨夜跟那个叫绿漪的丫鬟一见如故,只顾着聊天了,还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过好歹是结下了一段姻缘。绿漪答应等他一年,只要他届时能凑齐三百两银子给她赎身,那她就跟着自己过日子。可这事儿,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觉得只要跟着仲达去了西北,好好打拼上一年,自然能攒够了钱,回来找绿漪。
周巅也想过先找仲达借个三百两,可终究两人才认识一个多月,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彼此是兄弟,但周巅还是觉得,这事还是等到以后再说会好一些。
梁仲达见周巅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只是莫名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一轮红日已然看不见踪影,两人不自觉地催马扬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豫州城外十里的官道旁,有座九里亭,两人距离亭子尚有数十丈距离时,便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琴声悠扬,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周巅只觉得有些郁闷,不明白这都到了吃饭的时辰了,谁还有心思在这荒郊野外弹琴,不过听着听着,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地紧张。转过头看向梁仲达,却发现后者眉头紧锁,忽然勒住马缰,他也只好跟着停下。
“十面埋伏,哼,该来的总归要来。”喃喃自语一句后,梁仲达将目光转向周巅,“记住我的话,你先走。”不等周巅答话,他已策马奔赴凉亭。解下腰间长刀,对这马屁股狠狠拍了一记,胯下骏马蓦然吃痛,如离弦之箭一般撞向九里亭中。
此时天色有些昏暗,周巅只看见梁仲达在距离亭子还剩十步距离之时,猛然当空跃起,身形如鹰隼般直直拔高,向后倒飞数丈后飘然落地。凉亭之中,那个双手弄弦的白衣人,原来是个姿容绝美的女子,只见她食指轻弹,似有一抹亮光转瞬即逝,紧接着,就见那浑身枣红冲撞而去的高头大马,立时从中间被刺啦一声分成两半,五脏六腑散落一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在凉亭周围弥漫开来。
那个平日里谈笑风生的轻挑公子哥,仿佛变了一个人,傲然而立,浑身气势暴涨,一刀挥出,那座高大凉亭顷刻间轰然倒塌支离破碎。
周巅震惊之余又为那白衣女子一阵担忧,这么漂亮的娘们,被这厮一刀就给劈死啦?真是暴殄天物。谁知念头刚起,一团白光破开废墟,冲上云霄,正是那白衣女子。只见她衣袂飘飘,点尘不染,身形停滞半空,俯视着梁仲达,雪白的弯刀乍然出鞘,带起数十丈长的白虹朝梁仲达当头劈下。仲达面不改色,长刀斜斜插入地面,用力一挑,就将官道上铺就的青石板挑起了数十块之多,分别砸向白衣女子的身体和那一道白光。
女子神情漠然,左手一挥,带起一阵罡风,就将砸向自己的石块拨到一边,右手刀势分毫不减,那些撞向刀罡的石块,一触即溃,化成碎屑。梁仲达似乎也知道,凭借这一手根本挡不住女子这一刀,不过好歹减缓了白光下落的速度。他没有后退,继续以刀入地,这一次居然挑起了石块下的泥土,原本坚硬的大地,瞬间被挑起了数十丈,与道路齐宽,犹如一条地龙,飞向空中,龙头与白虹轰然相撞,迸发出一道轰隆之声,宛如平地起惊雷。
周巅怎么也没有想到,人力竟能达到如此恐怖的地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么?想想自己以前见到的那些所谓高手,跟眼前两人相比,简直就是笑话。看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一辈子也别想成为高手了。忽又想起仲达的嘱咐,再也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万一仲达落败,那女子想要杀他,岂不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去西北。至于仲达的生死安危,可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自己在这里停留,说不定反而会令仲达分心。
心念及此,周巅策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