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季子林见原伊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是很不好,于是帮忙放水,让她去泡个热水澡。而他自己则趁着原伊去泡澡的这段时间,躲到屋里给程默打了个电话,把今天的事,特别是刚才原伊的一系列奇怪反应,都跟程默详细陈述了一遍,并让他快点回来。
季子林的意思是,原伊除了患有轻微社交恐惧症、&bdd患者,不会还有其他程默还没有注意到潜在怪病吧?
程默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了许久,叮嘱他好好看着原伊,自己会尽快回来。
可是虽然程默答应季子林会尽快赶回来,只是等他真正踏入家门,却已经快十点。
原因是下班的时候,柳斌突然给他转来了一个病人。
一般来说,他不大喜欢从别的精神科医生那里接手已经治疗到一半的精神病人。因为像这样的病人通常都会比较棘手,治得好,人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应该的,治不好,容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可是精神类的疾病,说到底普遍都是因为心理承受能力较差而引起的精神层面的困扰,又因心理导致生理出现了问题,不易治愈且容易复发,想要完全治愈的希望是很渺茫的,需要经过合理的治疗和刻苦的精神自我调节,这时候个人的意志尤其重要,稍有不慎,容易前功尽弃,还有督促着中途也会自愿选择放弃治疗的,所以才说这是一个艰苦而漫长过程,绝非一日能成。
再者,除了固定的外用药物外,每个治疗师都有自己特有的一套治疗方法,从别的治疗师那里转手过来的患者,前期的治疗或多或少总会对病人造成一定的影响,他必须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耐心重新和患者建立起信任的问题。但这样做,有的时候还不一定有用。
就好像一些刚出生的幼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自己的妈妈,这个叫印随行为,是动物的一种本能反应,也是大脑的先天行为能力。
有部分患者的情况就跟这种幼鸟一样,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他的第一个治疗师,对其他医生则会抱着难以亲近、甚至是带着敌意的态度。
柳斌让他接手的这个病人是一个年仅16岁,名叫炎琰的少年。
听柳斌单方面的形容,炎琰的学习成绩不错,相貌好身体俊挺皮肤也好,挺符合时下鲜肉的一切特质,再系统分类一点,这样的少年又被人家戏称为奶狗,在那些大姐姐和师奶们的堆里很受欢迎。
不过有时候太受欢迎也不是一件好事,就在半年多前,炎琰因误交损友而被别人下了套,被三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少女玩弄到致那方面功能障碍。舆论的压力,群众的目光,让炎琰心里产生极大的心理阴影,自卑、焦躁、抑郁、不愿意见人,连家人都不待见,整宿整宿的失眠。闹过几次自杀,幸好被家人发现及时救回。但长期的失眠,以及精神崩溃,让炎琳患上了严重的酒依赖。离了酒精,他一刻都活不下去,可是喝醉后的他又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的暴力可憎,连父母都打。
在柳斌之前,炎琰的父母其实已经带他看过几个在这行里比较有名气的专家,可是治来治去,炎琰的病情非常没有减轻还明确加重,炎琰的父母特别着急,在别人辗转介绍下,才跑到柳斌这儿。
柳斌原本信心十足,可是治来治去治了快三个月,炎琰的病情还是没有一点儿好转。这事让柳斌挺受打击的。他见炎琰的父母又开始急了,人未到五十,却因这事两边鬓角都愁上一层白,不忍心再让他们失望的柳斌,这才不管不顾程默的意思,硬把人塞过来。
程默可以在电话里干脆果断毫不客气地拒绝帮柳斌这个忙,冷血得吓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可是当病人家属带着病人站在他的面前,看到病人家属眼中闪烁的那份希翼和激动,程默的铁石心肠下一秒钟就变成豆腐渣,顶多就是避开病人和病人家属打电话把柳斌骂了个狗血淋头。
柳斌笑着让他骂,程默骂得越狠,他越高兴。因为这代表这件事就要成了,程默才会这么动怒。骂完后,柳斌还开心地问他几点下班,想请他吃饭。
傲娇的程医生冷眼一扫办公室内的那几个人,气愤地搁在一句“你自己吃屎去吧”,然后就径自把电话给挂了。
三分钟后,程默还是认命地推开办公室那道磨砂玻璃门……
就这样一口气忙了几个时,回来的路上还有点塞车,又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等程默进家门,就已经是这个点了。
季子林正躺在沙发上逗猫,听到开门声,赶紧坐起来。
程默凌厉的目光往客厅一扫,发现少了个人影。
“她呢?”
季子林抬起下巴,顶了顶原伊的房门:“在屋里呢,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开始季子林还有点不放心的,隔段时间就去敲原伊的房门,后来见她没什么事,这才慢慢放下了心。不过原伊对他的态度,又开始变得冷冷淡淡的,就好像一朝打回解决前。不管季子林跟她说什么,原伊都摆着一副扑克牌脸,十问九不答,爱搭不理的。
程默静静听着,边把车钥匙挂在墙上,换了双室内鞋,边往里面走。
原本躺在季子林怀里被顺毛顺得十分舒服的便,忽而睁大眼睛,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直奔程默的方向跑去。
走到一半的程默,步伐一僵,紧张地往电视机的方向躲去。
他绷着身子嚷道:“季子林,管好你的猫!”
反正他怕猫是事实,他怕猫在这间屋子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程默已经自暴自弃了。
季子林不明所以地说:“这猫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住在这间屋子的,人人都是它的主人。不过你不是已经跟它冰释前嫌、重修于好了吗?这会儿又开始嫌弃是什么意思?”
便动作很快,两三个跳起跃落,就从茶几上抄近路直奔程默的脚边,程默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就躲到餐厅里去,动作敏捷,速度快,居然没比一个猫慢多少。
季子林看得叹为观止。
就这样,程默还有时间回了季子林一句:“我什么时候跟它好过了,请注意一下你的措辞,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跟‘一只猫’修好!”
他说得十分坚决,重点字眼又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季子林一时间都有点懵了:“这么严重,那你昨晚还让它进屋?”
程默咬着后槽牙,一张俊脸憋成了五颜六色。他心想,早知道这家伙这么懂顺着竿子往上爬,昨晚自己才不会做蠢事,就让它在外面被雨淋成落汤猫得了。
那边,便也因为他躲避的动作,正仰着四十五度脑袋,一脸哀伤、迷惑不解地看着程默,一双圆圆的像是玻璃球的眼睛仿佛在说:主人,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你怎么突然又不要我了?
那人畜无害的样子看起来既无辜又可怜。
程默强行把脸转到另一边,坚决不要再它所迷惑,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季子林下达起命令:“把它给我弄到阳台去!”
他还是无法与一只猫同屋共处,这对他的心脏是一种高难度挑战。
见他说话声音都拔高了,季子林一刻都不敢再耽误,赶紧三步并两步上前,边哄边伸出双手做出一个围堵的动作。
“便,来,到季爸爸这里来,你程爸爸今天又吃错药了,我们不去招惹他,我带你到阳台躲暴风雨去。……来,乖乖的,听话。”
季子林说得倍儿温柔,程默听完,虎躯猛地一震。
这季爸爸和程爸爸是什么鬼?他什么时候认了一只猫当干儿子自己怎么不知道?……不对,这只猫的性别他们之前好像都没有研究过,也许人家是母的呢!——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声“爸爸”,它经过我同意了吗?
程默在心里唾弃一番后,一边伸手解开衬衫的第一个纽扣,无声吐了一口气,一边目送着那一人一猫走进阳台,这才迈开两条修长的长腿,面色严峻地往原伊房间的方向走去。
“叩叩。”
敲了两下后,程默薄唇微启,对着里面的人轻声喊了句:“伊伊是我,程默,开门。”
程默在门口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咿呀”一声,门被人打开一条缝,原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程默想起傍晚时分,季子林在电话里对这张脸的描述——扑克牌脸。
他仔细一瞧,还真的挺像的。
“有空吗?要不要聊几句?”
原伊张大眼睛看着他,有些犹豫,却没有露出一丝吃惊的表情,想来应该是早就猜到程默回来后会来找自己谈话,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
既然这样,程默没等她回答,直接就抛出第二句话:“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嗯?”原伊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去谁的房间谈话。她想了想,抿唇说了句:“……我房间吧。”
好几个时没说话,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发紧。
程默也觉得在她房间谈话会好一点,因为熟悉的环境能让人心情放松,这样有助于谈话顺利进行。
“好,那我先把东西拿回房间再过来。”程默声音故意一顿,“五分钟。”
这是他给她的缓冲时间,也是给她调节心情,以及做心理准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