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大半宿的原伊终于有了些睡意。
闭上眼睛,她又做了那个沉入一片蓝色深渊的恶梦,只是这一次,追赶袭击她的那些可怕异形生物还没有出现,临睡前设置好的手机闹钟铃声就把她给吵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原伊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她花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吵个不停的声音是从自己的手机发出来的。
原伊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习惯性伸手摸向枕头底下,把那扰人的铃声关掉。
接着身子一翻,她又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惊现季子林的大嗓门:“咦,便是什么时候跑到客厅里来的?老程,你允许它猫足进屋了?”
程默不知道有没有回他,原伊睡得迷迷糊糊的,明明能听到他们谈话内容,却有点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她梦里的内容。她只听见程默说“外面可没下红雨,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起来”,这人在转移话题上向来是一把好手。
季子林的声音一下又拔高了几个度:“因为,我是一个非常尽、责的人!——说好了监控的事情由我负责,我当然得积极一点了。”
说完,又听到他喊了一句:“伊伊呢?怎么没看见她,不会还没醒吧?”
程默不客气地说:“这个时间点,没在外面肯定就在屋里,明知道人家还在休息就别嚷那么大声,怕她不知道你还没出力就在讨功劳了?”
季子林被他说得脸有点红,梗着脖子说:“谁在讨功劳了,最近她不用去上课都去你诊所帮忙,你俩同进同出的,看到你杵在这儿,我当然以为你这是在等她一块出门,哪晓得她还在睡觉。”
虽是抱怨,说话间,季子林还是压低了声音。
原本应该睡得很沉,雷打不动的原伊,骤然打了个激灵,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大脑接收到某种重要的信息后,出自身体的一种本能反应。可是尽管如此,原伊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程默说:“她今天没有课,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因为近期两人总粘在一起,原伊什么时间段有课,什么时间段没课,除了原伊这个当事人以外,程默是最清楚的了。
程默走到玄关,拿起吊在墙上的车钥匙,刚要出门,有个脑袋倏地从原伊的房里探出来。
“程医生你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好了!”
原伊顶着一头比鸟窝还要乱的头发出现,眼睛无神,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黑眼圈大的吓人。
以往早晨,原伊总是在房间里把自己收拾好才出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像现在这样看起来有一点邋遢随意的样子程默还是第一次,不由地微微怔住。
原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形象有些欠佳,脸颊一红,又把脑袋缩进去一点。
“你等我!”她紧张地又叮嘱了一遍,转身就准备去换身衣服。
程默喊住了她:“你今天不用去了。”
关门的动作俨然一顿,原伊不明所以,慌忙地从房间里钻出来:“为什么?”
——你回房拿镜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有多重,就知道为什么了。
但像这种类似于关心的话语,一般程默习惯性烂在肚子。他睨了眼她的黑眼圈,如是说道:“季子林要装监控,你在家看他需不需要帮忙。”
瞧,还总能给他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季子林乍一听可高兴了,大步跑过来:“那个好啊,我还在愁一个人去电脑城买监控设备太无聊,刚好你陪我一块去。”
原伊还没有去过电脑城,心里头痒痒的有点想去,可是一想到那儿人多,禁不住又想打退堂鼓。
“那个我还是……”想去诊所帮忙。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把清冷果断的声音打断。
“电脑城九点才开门,正常营业时间得九点半过后,你们现在过去还太早,等九点再出门吧。从我们区叫辆车过去,不用半个时,你们还有时间再睡一会儿。”程默后面的那句话,明显别有深意。
可惜原伊却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只知道比起电脑城,其实她更想去诊所帮忙,只不过既然程默都已经开口了,原伊也不想再使性子,让程默觉得自己很麻烦。
毕竟,她已经够麻烦他了,不想再做一些让他讨厌的事。
“打车去还是坐公交去都好说,就是这钱嘛……你也知道我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囊中有时难免会有点羞涩。”
说羞涩的那个人,食中两指配合着大拇指来回搓捻,做着数钱钱像极财迷的动作,脸上那谄谀的笑,让程默不自觉想起昨晚那只冲自己笑得一脸谄媚的猫。
这真是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猫,表情都如出一辙。
平时看似很笨的原伊,这次倒是难得机灵,几乎秒懂。
“这钱我来出。”
与此同时,程默已经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
“今天的一切开销我包了。”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季子林的眸子一下子亮了。
…………
八点四十五分,季子林换上衣柜里最有品质的那件衣服,然后又站在镜子前面搔首弄姿忙活了许久,最后梳了一个特别骚气的发型。
九点十分,一切搞定的季子林跑去把睡回笼觉的原伊拉起来。
九点半整,整装待发的俩人准时出了门。
滴滴车上,原伊还是觉得不好,下车时,争着要付车钱,却被季子林打了手,拉到一旁晓以大义,内容大约是:你蠢啊,有土豪掏钱你争着干什么?你钱多吗?钱多还三餐啃面包配方便面!
那是以前,自从原伊到程默的诊所帮忙后,不能说吃香的喝辣,但是诊所的伙食不错,顿顿有鱼有肉,这一个月不到,原伊已经重了三斤,原本瘦削的脸颊看起来也圆了点。
可是这会儿原伊的心思却不在这,她被吓了一大跳,心跳加速,神经紧绷,还没有从季子林的突然袭击中回过神来,满脑子只是紧张地在想:幸好有戴手套,幸好戴了手套……
见到她脸蛋都煞白了,季子林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不过后面却嘀咕:你不是一直跟着老程在做治疗吗?怎么还是这样?
季子林见她现在在家里基本都没戴手套,还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没想到原来不是。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原伊面色讪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抿着唇说:“这是我的事,让程医生破费不好。”
季子林觉得她是榆木脑袋:“什么你的事他的事,你现在在他诊所打工,他是你老板,员工发生了些自己没办法处理的事情,身为老板,能袖手旁观吗?而且这点钱对他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
说完,季子林觉得自己的说辞有误,忙不迭改正:“不对,应该是一毛都不用。”
原伊一愣,不自觉想起前两天她和程默为了准备火锅的材料去逛超市。
——还想拿什么,尽管拿,别替我省。反正省来省去也就这么一点牙签肉,没多大的意义。
当时程默就是这样说的。
季子林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着:“而且让老板破费怎么了,你是没看到有些老板是有多好,员工买房都帮忙,一出手就是十几二十万,员工结婚封个红包就得上万,那才叫阔绰,你这才几百就良心不安了。”
言下之意,程默这个老板还是抠门的了。
原伊为程默鸣不平:“可我在他那里帮忙还不到一个月……”
季子林打断她的话,表情严肃:“所以才值几百啊。”
“呃……”原伊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买设备花不了什么时间,不到一个时的功夫就搞定,十一点过一点点,季子林就带着原伊走出电脑城。
原伊准备叫滴滴回家,季子林却招呼她走进对面的大商场,这里集悠闲娱乐、购物餐饮为一体,人潮涌动,繁华得吓人。原伊才走到门口,就脸色紧张地嚷着要回家。可携有豪卡在手的季子林,怎么肯这样就回去了。他半哄半骗,把原伊骗进了一家高级西餐厅,说是肚子饿了,吃完饭再回去。
难得机会,原伊知道不让季子林狠宰程默一顿,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她想着,大不了等回去再把这一顿饭的饭钱还给程默。
可是一看到菜单后面的价钱,原伊整个人就不好了,一份牛排竟然要二三百块,这是抢钱啊!
原伊黑着脸,一把拿起季子林搁在桌上的钱包,掏出里面的银行卡,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慢慢吃吧,我还是决定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季子林措手不及,只能尴尬地对站在一旁准备帮他们点菜的服务员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赶紧拔腿追上她。
“伊伊,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原伊站在餐厅的门口,生气地瞪着他。
季子林被她瞪得心里有些发毛:“到底怎么了?别光瞪着不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