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伊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大部分都是同一个恶梦。梦里总会有一片蓝色大海出现,总会有成群成队的怪物在追赶着她,无数只手拉着她往深渊里坠落下去。哪怕总有把声音在提醒她快点跑,黑暗最终还是会吞没了她。挣扎没用,求救无门。
但是最近经过程默的治疗后,她偶尔也会梦到点别的。
就好像这一晚,许是喝了醉的缘故,原伊梦见自己同样喝醉了。
梦里,她告诉程默自己那一身奇怪的本事,可是程默非但不信她,还说她这是病了,一开口就说了许多她听也听不懂的专业术词,大道理一大堆,一套接一套的,说得她完全没有反驳的空间。
原伊气极了,摇摇晃晃拉着他的手,就说要证明给他看。
她连续猜中了好几次程默心里的想法,可是程默还是固执地认为她这是因病所致。一会儿说她这是出现了幻听,一会儿又说她有妄想症,还说要找个时间帮她把大脑做一个深入检查。
明明是在做梦,可是原伊又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自我感觉已经站得很直了,可是身子还是像不倒翁一样,轻微地左摇古摆,晃得程默都有点受不了,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她轻轻搂住。
季子林本来也想去扶她,但动作没程默快,伸出去的手顿时扑了个空。
那种感觉就好像本是局中人,可偏偏又有第三只眼睛,上帝视觉,将梦里发生的一切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原伊依偎在程默的怀里还不老实,摸完他的手后又往上开始摸他的脸,也不知在执拗什么。
“我没有骗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程默不知道又说什么,脸上表情淡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原伊牙痒痒的,好想咬他,以至于只记得他最后那句话:“……你病了。”
原伊凶巴巴地谴责着程默:“我没病。”
程默只是看着她叹气,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原伊突然愤怒起来,抡起他胸前的衣服,大声喊道:“我没病,没病,没病!——你耳聋了吗?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听我讲话?”
旁边的季子林倒是直接敞开怀抱,打算为真相献身。
“他不信,我信!——你来读我吧。怎么做,你说。是不是得抱在一起,你才能听见我心里的想法?……我这人别的没有,心理活动特别的活跃,你要是来听我的心声,我保证你一定能满载而归。”说完,季子林就向她飞奔而来。
原伊一个激灵,直接被吓醒了。
醒来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基本已经汗湿,身下的床单也湿了好大一片。原伊花了大概两三秒钟的时间,才把意识从梦境里完全剥离开来。
她狠狠搓了把脸,默默把身子藏到被子下面,心想:原伊啊原伊,看不出来你喝醉后竟然还是个色女,人家不相信你,你就可以借着说服他的名堂,对人家上下其手吗?
鄙视,妥妥的鄙视。
原伊还没有腹诽完,外头有人把门拍得乒乓响,把原伊生生又吓了一回。
“伊伊,你醒了没有?有警察来找你问话。”
…………
五分钟后,原伊惴惴不安地坐在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对面。
刚才季子林来敲门的时候,原伊还以为警察来找她,是为了詹姆斯家暴秋智贤那件事情。毕竟原伊长这么大,也就是那次跟警察打过交道,谁知道他们是为了另一桩命案过来的。
“原姐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循例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们就走。”
谈话对象只要不是程默和季子林,原伊这交流障碍还是差不多跟以前一样严重,便何况还是眼前这种情况,原伊这张嘴立马就跟粘了万能胶水似,除了点头就是摇头。
这不,听完警察的话后,她又是迟疑着轻轻把头一点,接着转头有些无措地看着季子林。
季子林就坐在她的后面,接收到她的求助信息,立马出声安抚:“别怕,你就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告诉警察就行了。”
可是这句话对原伊一点作用都没有,她不但没有得到一丝放松,全身甚至还绷得更紧。
两名警察都很年轻,看起来应该是刚出警校不久,一个负责问她话,一个负责记下她所说的事情。
“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问话的那名警察把一张女人的照片放到茶几上。
酒醒后的原伊明显已经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隐约记得当时电视好像在播报一个什么新闻,似乎是有人死了,但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她低头一看,刚想摇头,身后的季子林反倒先咋呼起来。
“啊,这个女的昨晚不是才上电视吗?她的死跟我们家伊伊有什么关系?”季子林的脑子转动很快,转瞬就想到昨晚的事。
警察说:“你们不要紧张,因为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死者生前曾去买过蛋糕,当时刚好原姐也在场,所以我们才来问一下。”
“蛋糕?”原伊和季子林互望一眼,脸上不约而同浮现诧异的表情。
警察看向餐桌上还来不及处理掉的蛋糕残骸,笑着说:“对,就是这家店的蛋糕,你们看起来好像经常去关顾,很好吃吗?”
季子林和原伊心里清楚,警察问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咨询蛋糕的口感问题。
不过原伊经过对方这一提醒,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当时她的手被碎裂的瓷器割到,血流不止,王竞在帮她包扎伤口,这个女人刚好就来拿蛋糕。好像叫琳什么,这种名字一听就不像是户口本上的真名。
“……我见过她。”
原伊前后不搭的话,让现场陡然一静。
在警察的要求下,原伊磕巴着把琳娜进店后到离开,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都简单述说了一遍。
说完,原伊顿了下,然后鼓起勇气问道:“……请问刘带男姐的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不是自然而亡的吗?”
刘带男是琳娜的真名,刚才听到警察用真名称呼她的时候,原伊和季子林都怔住了。不过仅是一秒钟,俩人都能明白琳娜为什么会给自己另外取这样一个名字。
她工作的地方不适合用真名不假,但估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不想时刻记得自己有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
刘带男是山里人家的孩,那里信息闭塞,思想封建落后,就跟许多乡下地方一样,喜欢给孩子取个贱名,说这样不容易生病好养活,有时候父母的想法也会直接反映在孩的名字上。比如给孩取个“福”字、“康”字,就是希望孩的一生能福泽深厚、富强康乐。带男,顾名思义就是希望能给父母再带来一个儿子。
刘带男就是因为受不了父母的这种差别对待,才会离家出走,还给自己另外改了个名字。
按警察的意思,刘带男的男女关系混乱,出入的大多也是那种不正经的场合,所以才要调查清楚。至于刘带男到底是猝死、自杀、还是他杀,警察的口风却十分紧。
听到她的问题后,一直低头忙着写字的警察,不由地抬头看了原伊一眼,眸底闪过惊讶和赞赏的情绪。
而那名负责问话的警察只是平静地说:“目前什么都不好说,还得等查清楚之后才能下定论。所以还请原姐尽力回想一下,当时死者刘带男出现后,除了你说的那些事外,还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吗?就是你认为异常或者是不合理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点不起眼的事,你都可以说出来。”
原伊下意识地抬起头觑着他,不经意间,好像有东西在大脑里闪过。
那名问话的警察注意到原伊脸上表情微微产生了变化,忍不住紧张追问:“是不是想起点什么来了?”
原伊的脊背挺得笔直,张开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警察等了半天,最后换来的是她摇一摇头。
“……没有。”
警察有点怀疑:“真的没有?”
“没有。”原伊的答案依旧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