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后,伤口已经不怎么渗血了,王竞拿了一条湿毛巾让原伊轻轻握着,然后让维修工去附近的一家诊所把需要的药品买回来。
怕客人等太久,王竞先帮挑选好物品的客人结账。
等这些事处理完,收银员终于带着那母子三人回来了。
女人一见到他们就开始认错,哭穷,哭她一个女人带大两个儿子不容易,说手里要是还有点钱刚才就不会跑了,还把钱包打出来给他们看。她一哭,两个孩也跟着一块哭,呼天号地,吵得人脑仁都疼了。
王竞心软,想着损失也不是很大,就算了。那女人连忙对他说了几声谢谢,抓起两个捣蛋的手,一溜烟就跑了,深怕王竞突然后悔。
收银员反而有点情绪,觉得店长就是人太好,换成自己,才不会这样轻易就算了。
王竞听见他的嘀咕后,只是笑笑,没说话。
原伊也觉得他心地不错。
她戴手套,除了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能力以外,就是这些人的心声让她很受不了。她这种窃听心声的能力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就跟天线宝宝一样,所有的信息都来者不拒,不管好的坏的,只要一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对方心里的想法就会自动转变成他本人的声音,在她耳朵、脑海里回荡起来。它没办法自动删除那些不好的信息,只留下好的那一部分。而那些不好的信息,往往能给她最致命的一击,使她濒临崩溃。
那些人表现上夸她,说着各种客气而又恭维的话,笑得温和如熙;可实际上,心里各种冷嘲热讽,说她孤僻自闭不合群。知道她有这个能力的,有的说她是疯子,得了幻想症,有的直接骂她是怪物,层出不穷。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原伊压抑得喘不过气,她没人可诉说,也没人会相信,另外每晚午夜梦回,总有把声音在不断地提醒她、警告她,要远离人群。这一个个的原因加起来,致使原伊不得不在人前竖起一道屏障。久而久之,长年累月的积压,她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至少可以避免许多伤害。
没过多久,那名维修工就把店长所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原伊在店长的注视下,微微哆嗦着,把手伸了出去。
“你不用这么紧张,等打了麻药后就不疼了。”
都还没有开始,她额头就紧张地沁出一层薄汗,王竞忍不住莞尔。
原伊浑身不自在,虽然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没法控制自己,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王竞摇头失笑,心想:这样就害羞,还真是少见。
听到他心声的原伊愈发窘迫,她很想跟对方解释清楚,自己脸红不是因为害羞,完全是心理因素。
可解释的后果估计会连带扯出几个问题,其中有一个必定会是“我都没有说出口,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原伊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这话也就习惯性在心里滚一圈,然后打了个水花,接着就没了。
打麻药后,伤口是没那么疼了,可是对方的心理活动,原伊却听得更加清楚。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酷刑。原伊心跳得很快,额头也在不断沁出汗。她必须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并且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对方是在帮自己的,这才能忍住没把王竞的手甩掉。
察觉到她不适的王竞,以为她打了麻药后还是觉得疼,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暗暗忍着。毕竟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有些人对疼痛比较敏感,而有些人对麻醉的抵抗力比较强,所以打上麻药后还会感到疼痛也是正常。王竞下意识放轻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拿出了老奶奶绣花的耐性。
叮咚,一个穿着性感低胸紧身包臂短裙的女人从外推门而入。她看到收银员和维修工正在收拾残局,不由地好奇问道:“吊灯怎么掉下来了?”
收银员敷衍道:“一点意外,需要什么,请随便拿。”
王竞停下手里的活儿,适时开口:“琳娜姐是来拿蛋糕的,就放在后面,紫红色包装盒的那一个,你去拿吧。”
收银员应了声“好”,放下手中的扫帚和畚斗,转身钻入后面的烘培间。
琳娜转身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王哥你在啊,……怎么了,受伤啦?伤得这么严重,不会是被吊灯砸到吧?”琳娜话锋一转,又嘴甜的夸了王竞一把。“看不出王哥你还是个全才,连这个都懂,你看这拿针的姿势,一看就是专业的,缝得可真好。”
琳娜的脸上化着很浓的妆容,身上风尘气息很重,一看就是经常混夜店。说话的声音软糯糯的,尾音微微上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味。
好不好,她哪看得懂,王竞在心里嘲笑她的无知,嘴上却热络地跟她聊着天,仿佛两人是相交多年的朋友,熟到不行。
原伊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和蔼可亲、说话同样温和有礼的店长竟然也是那种表里不一样的人。先前对他的那一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原伊莫名感到一阵恶心。
看到她忽然干呕起来,王竞有点担心地蹙眉:“不舒服吗?”
原伊没有说话,只想把手收回来,王竞手里的针差点就扎到别的地方去,吓了他好大一跳。
“别动,你这样子伤口会裂开的。”王竞的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
原伊自己也被吓到,疼得她“咝”的一声,一动不动,脸都白了。
那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至少王竞是这样认为,语气一下子缓和了下来:“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你这样会扯到伤口的,那刚才缝好的地方就白缝了。”
原伊面色煞白的点点头,像是在说:我已经受到教训了。
王竞有点想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单纯的人了。
“你是不是晕血?”王竞将她的手重新牢牢抓住,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红色的液体。
原伊抿着嘴唇,显示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嗯?”
王竞见她一副忍疼忍得快哭的表情,心不由地就软了一大半:“你晕血就别看,把脸转过去,我差不多快好了。”
原伊恍然大悟,但也不想解释,索性照他的话把脸转到另外一边,眼不见为净,另一只手则抓紧身后的背包,把牙关咬得死紧,摆出一脸英勇赴死的表情。
收银员很快就把蛋糕取来,琳娜付款的时候,王竞让收银员给她打了个八折,因为今天是琳娜的生日。
琳娜感谢道:“王哥谢啦,下次你再来酒吧,记得找我,我请你喝酒。”
王竞笑着说:“好,一定。”
琳娜走后,维修工和收银台的伙子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琳娜在这一块貌似风评不好,明明是有男朋友的人,可是却经常跟别的男人鬼混在一起。她男朋友为了这事,跟她分分合合好多次,前几天两人还在店门口大闹了一回。只是说来也奇怪,这两人闹归闹,每次分手后琳娜总能如愿再把人哄回来,也不知道是那男的太蠢特别好骗,还是琳娜手段了得。
“说不定这女人的床上功夫了得,你没看见她多骚,刚才走时还朝我抛媚眼呢。”
刚才的事让维修工有些后怕,为了保险起见,这次他让收银台的伙子帮他扶好梯子,这才重新把吊灯装上去。不过手上的活儿并没有耽搁两人嘴上的发挥,两人越说越下流。
伙子递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凡事皆有可能,也许你猜对了呢。”
语毕,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又同时猥琐的笑出声。
此时王竞已经帮原伊缝好伤口,拿着医用纱布一圈一圈地包裹着原伊的掌心,听到他们的诨话后,皱紧眉头喝道:“行了,有空议论别人,还不赶紧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别一会儿客人进来挡道。”
维修工停下手上的动作,拿着螺丝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隐晦地出声提醒:“王哥,刚才见你跟那个女的挺熟的,我劝你当心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沾不得,脏,一不心就很容易染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病,别到头来得不偿失。”
王竞在心里冷笑,目光不自觉透出戾气。这种恶心的女人白送给他,他都不要,他要的只是她的命。她喜欢搞是吧,等过了今晚,看她还有命搞不!
听到他心声的原伊,猛地回头看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王竞拿着剪刀,把纱布一分为二,然后冷着声,不高兴地训他们:“你们就不能把自己的嘴巴闭上吗?都叫你们别说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别人怎样是别人的事,我们不跟着一块掺和就行了。赶紧把吊灯弄好,我还等着吃晚饭呢。”
外头已经完全被幽蓝色的夜幕包裹住,中午吃的那点饭早就消化得差不多,维修工听到他的话后,麻利地把电源的线头和灯线接上,并用胶布缠好,接着把吊灯碎掉的灯罩全部换上新的就大功告成了。
王竞这边也同样大功告成了,他把纱布完美地打上一个活结,然后笑着对原伊说:“好了。”
原伊如释重负地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忍耐了这么久,她贴身的衣服早已汗湿了,原伊起身的时候由于动作太快,速度过猛,带起了一点风,竟觉得有点冷。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王竞想请原伊吃饭,却被原伊拒绝了。
王竞拿了点钱,当作是赔偿她的医药费,原伊也没拿。
她心心念念的也就那几块被摔坏了的蛋糕。
王竞见状,赶紧让店员打包几份蛋糕让她带回去,原伊这才露出进店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拿起她的背包走了。
笑容很淡,王竞却觉得很美,他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老实的人了。
收银员的伙子连连啧道:“现在这社道居然还有人不要钱,都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