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宝生灵记》 第二九章 行走世间是一场修行

    在时空无垠的长河里漂流。

    光阴无尽的旅程中，院子原先的院墙早已坍塌，只有各种符文和能量撑开的结界抵挡着四面八方六合上下的时空乱流。透明的结界上颤动着游移不定的斑驳暗纹，这些暗纹是能量聚集与能量稀薄的明暗对比。

    能量在结界表面流转，暗纹也就不断张合变幻。看久了，竟如同脉搏呼吸般，仿佛有生命会吐纳。

    结界外混乱狂暴的能量慢慢平复，已有隐约的光影事物在外面显现。浮华的尘世声色黯淡地滑过眼前，慢的时候无限拉长，快的时候无法触摸。

    偶尔有浓烈的爱恨，出彩的人物，绝世的风华，精彩的表演，不期然浓墨重彩地鲜亮起来又刹那寂灭。如烟花般绚烂短暂地点缀着平淡的背景。尘世的形声香味触正慢慢苏醒。

    戚玲珑看着脚下一个院落大的立足之地和头顶四周如半球型扣着的透明结界很有几分无奈。要是没有戴天履地的固有执念，在虚实幻灭之间合力刮了块地皮，说不定连这立足之地也不存在了吧。脚踏实地的感觉总算能略微安抚未知带来的惶惑。

    马哥哥还没醒来，他的身边仍然能量四溢，但已经收在周围丈许方圆之间了。

    无聊的时候，就靠在他旁边种庄稼打发时间。有的时候扔进去的种子一两年都没动静，有的时候眨眼间已经可以收割了。还有的时候长一半不长了，等重新再长的时候都来不及收割烂在地里。草木都经不起回溯时间的冲击，时光倒流一般就意味着颗粒无收。

    植物之间的竞争温和而又残忍，分出胜负的时候就已经是生死立见。我只是挡住你的光，一直挡住就好，你等不到有机会长得比我高就憔悴而死了。在争夺光源的战争中，不分同类异类，只论距离远近，一块地长几棵苗，多一棵都长不好。地面以下对水肥的争夺不动声色又肆意张狂，每种植物占据不同的深度，没有谁一定能赢。

    哥哥姐姐他们累了，都睡着了。

    兄妹几个的本体都算经得起时光侵蚀，古琴经历过天劫洗炼很坚固，金子算是最稳定的金属，金鸡哥哥也没事，瓶子姐妹本体虽然挺脆弱，但时间的力量影响不到她们，不磕不碰她们永远光鲜亮丽，陆华章他有八十一种灵毫能量加持，也没事。真好，马哥哥以后醒来可以不用愧疚了，他一定不想伤到外面的凡人也不想兄妹几个有任何损伤。要是留下遗憾容易滋生心魔，以后会有过不去的坎，我们都希望他一直好好的。

    时光之力最后只便宜了我，经过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可以顺利化成人形了。

    金鸡哥哥被能量烤得有点化了，软趴趴的。他肚皮上还留了我几个指印，当时只是用指尖轻轻试着戳了几下，就留下罪证了。还有，我只是拉了拉他的翅膀，就扯得有点变型了，急忙松手也没收回去。想想等他醒来发现我损伤了他俊逸不凡的容貌，我就想哭。万一他醒来也没法自我修复，是不是还得弄个模子回炉重造，那得多烫啊。

    结界外面的能量波动变得平稳后，不再有能量推动我们去往不同的时空，外面的风景停顿了下来，风景中的人事物不再以几乎不变得如同一幅画似的状态或者时光加速的状态出现在我眼前。结界自行消失了，毕竟是防御结界，没有外力刺激就不启动了。

    哦，应该说，我们着陆了。

    走出院的范围，走进一个声色俱全的世界。在我的脚边有一块花色斑驳的玉璧，那是我们的院子，带在身上不招眼，很好。

    忽然身处红尘，我还来不及惊讶。红尘带着亿万生灵的生息，喧嚣着扑面而来，是种微燻的感觉。有温度有声音有情绪。

    即使相隔甚远，仍有微微的热力传来，红尘之于我是有温度的。

    红尘的声音是一种细微而浩大的震动，由千万的声息汇聚而成，更像酥酥麻麻的触觉。如群蜂振翅，频率舒缓；如战机轰鸣，音量极低。

    亿万生灵的喜怒哀乐如暗潮涌动汇聚流转，有微微刺痛的感知。

    若有若无的辛辣的气息，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红尘氤氲着深浅不一斑驳的粉色，是欲望的色彩。

    人们之间亲疏有别，彼此之间隔着一定距离。有的亲密无间，有的戒备疏远。靠近或远离会带来不同的观感，靠近或远离的速度也会带来不同的观感，一定间隔距离保持的时间长短同样会带来不同的观感。空间大与人数多寡的变化，所处环境的温度湿度阴晴明暗变化，人们自身的变化，欲望的变化，各种变化都会改变各种间隔距离带来的观感。

    我与人群的温度差半度，我不确定是我与人们的温度差半度，还是人们汇入人群后温度会差半度。

    站在路口，遇见或拥挤或稀疏的人潮，人们的脚步或快或慢，我不知道他们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大哥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利”大概就是欲望吧。

    没有既定方向时，选择成了到达哪里的关键。向这边走会遇见一些人，向那边走会遇见另一些人，站着不动会遇见另一些人，甚至不选择都算是一种选择。大哥说行走世间是一场修行，不知道选择是不是修行的一部分。

    何为入世？大哥说身在红尘，你与他人并无恩怨牵扯，万事万物与你无关，世间于你不过一场流连。你要找到有缘人，他们将分享上天对你的眷顾，而你分享他们的人生，分担他们的幸福与苦难。

    我可以等待避无可避地遇见一个人或一群人，也可以自己选择一个人或一群人。或许选择就是我的方向？是我心之所向？

    人们为了相同或不同的目的，去往相同或不同的方向，然后路过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地方出现的人，各人的“利”不尽相同。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也需要莫大的机缘。“利”之相邀是上天安排缘分的方式吧。

    我遇见的是谁，谁就是我的缘法。跟着他们，就能遇见该遇见的人和该遇见的事。我遇见的每个人都是有缘人吧，差别只是缘分深浅而已。无论我怎么选择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地方吧。

    这些人与我没有恩怨纠葛，怎么选都不算错。我是该以貌取人还是该看谁做了什么？

    我走在人们中间，尽量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人们害怕孤独，所以群居。可是不安却是人的一种本能，所以抗拒别人离自己太近。通常情况下，对于陌生人来说，一米是一个安全的距离，也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容易招致恶感。如若有人与我的距离与众不同，那就是我的机缘，不论那人以什么方式出现。

    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我在等待一个人一件事一阵风一场雨或者一个微笑一次怒目而视，能让我感知到我的方向。

    累的时候，就在站台稍作休憩。站台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是人潮的集散地，人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离开。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不被注意的停留。

    或许我可以考虑闭上眼睛纵身跃起看我落在何方？

    前方来了一群人，兴冲冲眉飞色舞。如果我不避开，应该会迎面撞上。好吧，就他们了。很快他们的热情就包围了我，不由分说带上我：“走！走！同去！同去！”

    是啊，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