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玖殿距离青鸾殿远了些,宫道深深,尤其入夜时分,若非前头侍从掌灯照路,只会觉得漫漫无尽夜色叫人惊恐,武丁眉宇在暗夜中微皱,沉声吩咐身边的海阳,“明日便着手掌些灯柱在这里。”
青鸾殿前身便是长乐殿,久年失宠女子的冷宫又因着这样偏僻,人迹罕至,宫里的人竟忘了在这里掌灯,海阳“喏”了一声,躬身低头的脸上仍是愁容着,不得已再次开口,“大王,您果真要这样过去吗?”
下午时分,子妃身边的甄意过来槃玖殿与海阳打过了招呼,说是因着换季,染上了些许风寒,身子不适不便侍寝,海阳也将这话讲与武丁,当时武丁正在案前专注着批阅奏章,淡淡应了一声再没有下文,他以为大王这算是听进去了,不料武丁刚放下手上的奏章从槃玖殿出来,便带着仪仗直奔青鸾殿。
武丁在前头道,“怎么?寡人的后宫是哪里去不得吗?”
海阳道,“自然不是。”心中却泛起嘀咕,只是这青鸾殿明摆着提前下了逐客令,大王怎得非要过去碰一鼻子灰呢。
这些日子妇好经常侍寝,海阳也算是服侍过这位恩宠不断的主子,只明了不是个普通女子,脾气性情与大王有些相近,实在惹不得啊。
武丁轻笑一声,“槃玖殿杂事过于多了,寡人厌烦那屋子没用的奏折,还不如去做些喜欢的事,寻些开心才好。”
这一日只海阳经手的奏折便数十卷,他每日陪着武丁上下朝堂就算不看也知晓,那些定是谈论子将军教女无方的奏章,海阳心下叹气,子妃狐媚已然说不得,群臣便拿子家做文章,也难怪子妃适时要躲起来。
海阳道,“大王近日处理政事操劳,切不可为此而忧,伤了龙体啊。”
武丁冷哼一声,喷涌出满腔淡薄的寒意,“寡人斩杀了一位大臣,朝堂上有人丢了大将,自然总会有人希望寡人能卧病不起。”
{}/ 这次瞒过的可是殷商的君王,甄意顿时有些后怕,“若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妇好瞪了她一眼,“你再大声一点,把如意惊醒,也把大王的仪仗喊回来,我们才真的在劫难逃。”
她转眼望了一眼窗棂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因着把戏做全,她吩咐阿蛮将外头庭院中的的灯盏都熄了,如今夜色无光沉沉压迫着窗棂,妇好也是头一次这样胆大欺君,闻着甄意的话也心中慌慌的,就似是那夜色生出了一只手,透过窗棂悄悄抓着她的喉。
这样的心境如何睡得着,目光遍及寝室见得不久前武丁赏赐的琴,她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左手,心中蓦然生出一阵苦涩,“我们殿里没有埙,甄意你去弹一曲琴给我听吧。”
婆婆生前琴技卓越,甄意跟在妇好身边一同学习,如今妇好左手不能再抚琴,甄意心中明了便刻意着嬉笑问道,“若是娘娘不在意甄意手笨,点个曲子便是。”
妇好望着她跑去拿琴的身影,不由地有些孩子气一般羡慕地撅起嘴来,索性故意为难她,点了一曲最难的,“那便青梦吧。”
“啊?”正厅中正架琴的甄意似是有些为难,妇好便噗嗤一声笑出来,“奏不好今晚便罚你不准睡觉。”
甄意也是为了讨妇好开心,只得硬着头皮弹奏起来,琴音很美却被甄意弹得一阵杂乱稀拉,妇好仰头望着榻上自顶而下的纱帐,坠着万千明亮夺目的珠宝坠子,华美得宛若梦境,她懒懒道了一声,“若是婆婆还活着听你将这一曲弹得如此,只怕会命人打你板子。”
似是被这她这一句激起了斗志,开头繁琐杂乱的序引后的琴音渐渐和谐起来,清澈混着迷离间不绝袅袅,渐渐拥簇着妇好入了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