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庭是个有玲珑心的人,将现下的境况瞧得分明,如今武丁还未曾召唤妇好以外的女子侍寝,那她们如今的位分便都是虚的,除了人前行礼请安之外,别无二致,她被夺了明鸿殿不过暂时而已,而如今因祸得福住得了瑶华殿,因着姜如笙,她身后便多了整个明家,时光如斯,缓缓道来而已,实在不需着急。
她是听得消息故意在这里碰着姜如笙的,便迎着步子面上明笑暗讽,假意着聊谈,“蘅庭虽然诸般遭遇,降了位份多了宫殿叫人唏嘘,可幸得明妃娘娘收留也算是互相扶持,怎么姜妃娘娘却搭不得子妃如日中天的恩宠,见不得半点姐妹情分。”
姜如笙下意识向后微微退了半步,满腔恐惧尽数写在眼中,似是一只受怕了惊慌的猫儿,总是想着躲开危险自保为上,她低眉轻声道,“方才蘅姬说得不假,本宫身子不好受不得子妃姐姐的福气,是本宫自己不好。”
蘅庭不依不饶着进步上前将她咄咄逼退,明眸美色春光藏满了邪意,“姜妃娘娘言重了,方才蘅庭说了病秧子却不是以下犯上暗指娘娘,怎么娘娘自己却对号入座,岂不是折煞臣妾了。”
姜如笙单手紧紧攥住胸前游鱼戏水绣工的纱领,细长的美眸羞怒着不知所措,蘅庭半眯起眼,似是逗猫儿一般惬意自在,接着道,“姜妃娘娘这样胆,莫不是担心子妃真的如同天下人所言,是狐媚化身的妖精吸人气,姜妃娘娘也害怕了吧。”
姜如笙猛然瞪大眼睛,黑瞳难以抑制地轻颤,努力装着镇定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慌乱,“放肆,你放肆,竟敢污蔑王妃。”
蘅庭霍然顿足,唇角勾笑淡淡睨着姜如笙,“蘅庭,不敢。”
姒洛高高立于垂柳下,身后不远处的凤临仪仗照在日光中辉煌描金,普天之下只得她一人有资格站在凤羽金翎神尾的仪仗下,站在与人间万物高寒独孤的境地。
{}/ 司寇邓摄是殷商大臣,为一言官十分尽心谨慎,旁的人可能不知,蘅庭却明白得很,姒洛之所以谈及此事除了警告她口语之失,更是因为邓摄大人是依附于明寿的官,一语双关,顺带阐明大王对妇好及明家的态度,因着一句话便斩了一个官,如何不叫人震惊。
蘅庭慌乱跪在地上,满眼惶恐似是感知不得御池边上尖碎沙粒石子的刺痛,声线微颤着,“蘅庭知罪。”
若是过往,她定会按着尊位将她处置,可这里是御园,她梦醒时分才过来的纯净之地,夏至景色美不胜收,清风似是携来熟悉的气味,渐渐平静了心头的怒火,漠然道,“你回去吧,今日以后没本宫的口谕,不许再进御园。”
蘅庭俯身叩拜,“喏”了一声,便按着原路消失在了榕树后头满目绿意中。
姜如笙在后边也吓了一跳,久久难以平复下来,便见姒洛回身面对着她回复了平日里清冷淡然的神色,似是安慰道,“身为王妃,怎得被一个姬妾吓成这般模样。”
姜如笙怔然望着姒洛,她似是一个周身尽谜的女子,似乎从不以真面目面人,八面玲珑各种面孔不知哪个才是出于本心。
似是落日在她肩后渐斜,美好得刺眼,她才缓缓道,“妾身记得了,谢夫人教诲。”
星月从姒洛身后缓缓走过来,慈爱眉眼尽是暖暖笑意,久历悲欢的老人似是一夕回了韶华一般,目光如水轻柔流淌,她与姒洛轻轻道,“夫人,公子伏宸来看您了。”
姒洛闻言,冰封冷颜悄悄化开,露出娇艳明媚如同牡丹花开的笑意,一颦一笑皆是温柔,姜如笙看得分明,不过一阵清风吹拂而过,王后姒洛便换了这样一幅天人浅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