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觉暗下来,前一刻还感觉刺眼的日光,此刻竟像放久了的温茶,只见袅袅水雾裹卷着最后一点不起作用的余温,周边袭来的风也渐渐凉下来,庄裘见云色愁浓黯淡,春夜将至,这山路上恐怕再不能逗留了。
姜如笙许是被凉风吹着,消了些心头烦闷,喘着气缓缓苏醒过来,茯苓一见,忙着招呼草药师,“医师,医师,我家姐醒了。”
草药师也不敢耽误,匐着腰走上前,隔着金丝绢布为姜如笙诊脉,继而伸手去探她的眼瞳,礼仪自然不能丢,“姐,冒犯了。”
姜如笙唇色惨白,实在无力回应,只得微点了点头。
山间猛然刮过一场席卷黄沙的阵风,砾石颗沙在地上随着风卷打旋儿,卷动着一群人华服的下摆衣裙,些许微扬在空中的尘土迷进眼睛里,倒也不打紧,倒是姜如笙躺靠在地上丫头怀里,卷着黄沙的旋风将沙粒尘埃全都拍到了一张孱弱惨白的脸上,许是吸进了不干净的气,强撑着的精神气紧连着几声咳嗽,胸腔翻腾着,似是要将整个人翻过来一样,娇弱眉眼上便再也见不到半点气色,恹恹病病的。
胥莞在一旁瞧着茯苓帮她舒气,仍是咳嗽不止,怕是下一秒便要咳出血一般,同是女子,心中不免替她难受,便让吟雀去马车上去拿清凉膏,想着此时若是能让她精神一番,自然也会稍许舒服些。
草药师脸上仍是凝重,朝庄礼官拱了拱手,“现下最好还是找个人家休息一晚。”
袅烟帮自己姐轻轻拍扫身上的沙土,明色见御赐华服被吹得蒙上一层纱,便狠狠睨了一眼地上正在被丫头茯苓缓缓舒气的恹恹脸,看着姜如笙似是活活在这山路上咳了半条命下去的模样,不远处的呕吐物实在让人不甚舒服,便下意识用手上的帕子掩住鼻息,走过草药师走到庄裘前边,“庄礼官,就这般耗着也不是个主意,姜妹妹这身子恐怕不能在这荒山路上折腾了。”眼眸瞬间一转,有了心思,“倒是距离这不远便是有个休息的地方,倒不如我们带着姜妹妹过去,也好叫她好生修养一番。”
{}/ 马车舒服却实在憋屈,子嫮这一天也累了,按着身边人安排的事宜,住进了休息站的房间,洗洗便睡了。
甄意见自家姐房间里静了,便携着阿蛮一同悄步走出外门,心中有些无奈般叹息,自家姐向来如此,心思单纯少了许多细腻,烦心事也实在积不到心上,想来如今只是心痛傅礼官之事,与傅礼官谈了几句,如今面上平静,应该是打定主意了。
明月高悬于清空暗夜,恰是到了清明时分,休息站院子里的满树梨花开得娟美,如云似雪,夜里染上湿气,凌夜而开,一半是春夏美图,一半如秋冬水墨,清冷月光便顺着这枝丫泄下来,映出梨树下温润的身形,傅说换了一身日常浅色长衫,微蹙的眉头似是凝着厚重寒冰,任清冷月光也化不开照不进。
幽幽埙声半带苍凉失意,仿佛呜咽声汇成这一首凉曲,叫听的人不禁生生扯出泪来,袅袅于夜声声不绝,化成清冷的叹息。
白日之事傅说终是难以释怀,夜下难眠便借了这凄凉景致,抒怀心事。
他正沉浸在自己一人的痛楚中,泥墙外似是有嘈杂脚步声,瞬间敛了手中的声乐,悄声走过去,还没走近,眼前的木门就被人从外边别人推开,远看着外头是一条长长的队伍,最先踏进门的两个男人身着朝服正装,傅说看了他一眼,手伸过去拱了拱,眉间划过一丝不解,“庄礼官,邹礼官,你们为何会至此?”
夜色深了,明月渐隐,梨花倒是在夜色中雪白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