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四月初,空山才渐渐显出蓬勃春色,山名虽是空无一物的荒凉,身处之中才得知此空非山空,而是误进这山里的人,怕是会心空空,意空空。
山间云雾缭绕,青松咬定山腰,斜堪堪不羁不屑,倒是这山上最为空神空魂的景致。
子嫮跨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副将晖樾,两人驾马而驰奔到山上草原,嫩草新芽吹着的是新生气息,马蹄踏着浅浅绿意,叫子嫮这些天的操练辛苦一扫而光,身心愉悦之时,眼中巧巧出现个白衣翩翩,长风而立的人影。
山间风大,风从那人身后吹过来,似是带着温软吹到子嫮精致眉眼美妙鬓间,飘飞头顶红绳高束的黑发,深藏的女儿心也终究是一颗女儿心啊。
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红绸带勾边金纹束腰,腰际上坠着黑玛瑙雕刻子氏家族朱雀九天图腾,衬着一身玄色长袍干净利落,把马绳扔给晖樾,“你先回去罢,傍晚时分来这里接我。”
“喏。”晖樾在马背上拱了拱手,眼风瞄过远处的人影,一手牵马一手驾马走出草原。
子嫮背手跨步立在原地,直到对面那人移着步子走过来,得逞般的嘴角稍稍勾起露出些许女儿姿态,才迈着步子迎过去。
说来相识也是巧合,约莫着七八年前,子嫮在暗洞练兵营里苦苦鏖战功夫,几岁的孩子自然是闲不住的,趁着师傅们没注意便偷偷遛出练兵场,谁料暗洞之大,一时没了方向,回去的路已经记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看着一处不大不的光亮便顺着洞口爬过去,扒开洞口草丛,终于得见天月。
轮月皎洁,看着应该是个团圆日子,子嫮心里微微悲怆,便掏出脖子里母亲留给她的玉坠子,明明是透亮的纯净色,那中间却渗着淡薄如纱的赤红,角落刻着母亲生下她,便只留下的那唯一一个字,“好”。
别人不知,却是婆婆将这刻着字的玉交于她手上的,周围冷寂唯有点点星虫窸窣私语,她想念至亲却被偌大一个空山挡着视线,难免悲怆。
一阵清亮婉转的埙声随风入耳,子嫮心惊这周围竟然有人,收起手中的玉,寻着声音过去,栖息隐蔽的地方窥见月光下长身而立的少年郎,一身衣料破烂不堪,带着斑斑泥渍,一身劳苦工匠的打扮,子嫮心想,竟可以将埙吹得这般好听,想来绝不是一个寻常手工艺的匠人。
{}/ 月下静好,女子笑靥如花,男子青墨似水,竟这么机缘巧合相伴长起来,回想着些许年岁光阴也算是青梅与竹马之缘,两共无猜之情。
傅说自草原那边走过来,似步生莲花翩翩如斯,时光拉扯至今仍是那般盛世无双眉眼。
“苍茫如此,却见一天仙君子缓步而来,果真是要煞了这遍地春光。”
子嫮见他这般好看,忍不住酸上两句,傅说倒也不恼,一双明净的眉眼闪着不同于往日的庄肃,满腔的心事叫他如何说起,只得叹一口气,向来清淡的目光如今火一般燃烧着。
子嫮发觉傅说异样,才收了收嘲弄的性子,一本正经起来,等着傅说对她道一些与神色相配的正经事。
“阿嫮,若是我想带你一同远走,不知道你会怎么回应呢?”
他说这话时,眉头微微蹙起愁云,凝重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子嫮愣了愣,“傅说,你当真在与我说正经事?”
惨淡神色堪堪笑了一番,摇着头,“也罢也罢。”
他怎会不知,子嫮是难以割舍对哥哥的愧疚与对家族重任的,他们自幼相识,这些别人看不懂的子嫮心事,他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罢,开一些玩笑话逗你开心。”说着,风轻云淡方才的愁浓,他撩开衣袖执起子嫮的手,力道有些重,“阿嫮,你要记得无论何时傅说都在这里,只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像现在这般想见面就见面而已。”
子嫮有些迷糊,不知道傅说为何说出这番话,听着倒像是要离别,“傅说,你要去何处?”
“阿嫮,要走的不是我,而是要将你送去商宫。”
模模糊糊间好像听到花瓣落地的声音,细微的,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