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世泽吃完第四碗酱油拉面的时候，一桥老师终于脸黑了下来。
“你怎么那么能吃啊？”一桥老师捂脸。
林世泽咽下嘴里的面条，嘴角还沾着汤汁，转头看向一桥老师，眼睛亮晶晶的。
“因为好吃……”林世泽思索片刻，这么认真地回答。
“我不管了，你自己付钱。”一桥老师别过头去。
“啊……好过分……”林世泽虽然这么回答，但还是举起碗开始喝汤。
“我现在也没什么钱，道场几乎也没什么学生，你去东京打听一下，还有谁知道京都还有我那么一个纹身师？”一桥老师几杯酒下肚，开始牢骚话多了起来。
“来来来，老师看看嘛，我身上的纹身。”林世泽也喝了酒，声音开始有了撒娇的意思。
林世泽卷起袖子，把两只手臂的纹身露出来展示给一桥老师。
爱你，和梦想。
“可别出去乱说，这可不是我的创意，纹拉丁文，砸我招牌。”一桥老师盯着看了看，然后大手一挥。
“有什么要紧嘛，”林世泽不以为意地懒散嘟囔，“反正老师的纹身也没有客人。”
“可恶的小鬼啊。”一桥老师把酒杯狠狠摁在桌上。
“再来一份酱油拉面，老板。”林世泽带着笑意举手对正在给别的客人煮拉面的老板说。
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拉面店，能来的客人大多都是附近的老顾客。
所以客人和老板之间的关系都非常熟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最好尊重莫过于不过问。
所以老板很少拉着客人讲他们的故事，但是如果客人讲到自己的事情，老板肯定会认真倾听。
“好嘞。”老板用毛巾擦了擦手。
“我突然觉得，你吃那么多，可真让人同情。”一桥老师说。
“很饿。”林世泽说。
“确实，你今天开弓手也不稳。”一桥老师叹气。
“实不相瞒，我来京都之前，好久都没好好吃饭了。”林世泽低着嗓音跟一桥老师说。
“你之前挣的那些钱呢？”一桥老师有些沉默。
“那些钱可是我的老婆本啊，”林世泽抱着酒瓶子叽叽歪歪，“我把那些钱都存起来了，不可以动的。”
“我都几乎要忘掉你还是富家子弟了……”一桥老师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富家子弟？”林世泽念这个词就跟烫嘴一样避之不及，“不不不。”
否认否认着，就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了。
“我才懒得管你，”一桥老师冷冷地转过头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自己看着办。”
“好的呢。”林世泽笑着接过新的一碗酱油拉面。
“打算以后怎么办？”一桥老师问。
“我在躲一个人，至少还需要半年，我需要半年来解决这个问题，”林世泽吃热腾腾的叉烧，“在这之前，我还需要挣钱，但是不能光明正大出来了。”
闻言啜了一口清酒的一桥老师沉吟片刻：“是女人吧？”
“嗯？”林世泽一愣。
“你躲的人，是女人？”一桥老师暼了一眼少年。
“哈，一桥老师总是如此明察秋毫，洞察力让人觉得恐怖。”林世泽托腮。
“没什么，我猜的。”一桥老师回答。
“突然有点好奇，”林世泽眯起眼睛，“毕竟老师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的。”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家伙，我就觉得这孩子心思细腻而孤僻，温顺善谈，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女人为你着迷，”一桥老师耸肩，“而且越长大，就发现你长了一张招惹女人的脸。”
林世泽满头大汗，歪头露出尴尬的笑容。
“是和你有关系的女人么？”一桥老师认真问。
林世泽知道这个“关系”里有好几层意思，所以摇了摇头。
“不可能有关系，我没有老师那么多情啦，”林世泽苦笑，“跟我有关系的女孩子，真的少的可怜。”
“……”一桥老师沉默，并不打算反驳，而且具有嘲讽性质地看着他一眼。。
“啊喂，老师不要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林世泽仿佛霜打的茄子。
“要是什么时候，我能真正懂她在想什么就好了。”林世泽结束了尴尬的话题，然后自言自语。
“等到这件事情结束，还有什么愿望？”一桥老师继续说。
“不用等这件事情结束，马上开始，我要完成这个愿望。”林世泽说。
“你看我的纹身，我的愿望还有一个，关于我的事业。”林世泽又要展示他的纹身。
“打住！我不要看你那个，我人生之耻的作品！”一桥老师捂眼睛。
“好吧。”林世泽老泪纵横。
“言归正传，继续说吧。”一桥老师咳了一声。
“我才十八岁，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所以我选择从头再来。”
一桥老师认真地凝视着这个年轻人，和多年前，肉眼可见的温顺相比。
此时此刻，少年眼睛里藏着新生的星芒，以及历尽艰辛沉淀万千的澄澈。
“有人在等你？”一桥老师喝了一口酒。
“她大概是不会等我了，但是为她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忘记，”林世泽端起酒杯，“这条路她一个人走太久了，我也要动身了，这次得跑着去。”
“我收回刚见面说你像女孩子的话吧，你没什么阳刚气质的外形下，竟然意外的靠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桥老师顿了顿，“但是男人，更要做到。”
“我们师生一场，临别无饯别之礼，再见之日遥遥无期，人生漂泊无常，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平安。”
这大概是，生平冷漠的一桥老师，能说出来最好的夸奖和祝福了。
“虽然说听着有些怪怪的……”林世泽双手托腮，笑得好开心，“但是，好高兴。”
“什么时候回去？”一桥老师问。
“三天结束，天亮就走。”林世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