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当初谷辛雨粗麻布衣跟着夏希前往花满楼吃烤鸭的时候，那里的任何一位厮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半点鄙夷不满都不曾表现出来。反观袅袅成衣铺的各大伙计，除了在谷辛雨进门时赏眼打量了一眼顺便面露鄙夷之外，便再也无人理会她了。
谁让她穿着两年前的成衣款式呢？
谷辛雨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因为穿得次数不多，看着还有九成新，大致也与成衣铺中挂着的服饰相差无几。但成衣铺中的女伙计们，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是两三年前自家铺子卖的款式，只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在她们铺子买了一套衣裳就足足穿了两三年之久，自然不愿花心思招待她。
眼看着比她晚进店铺的姑娘都有人抽空上前招待询问要选购什么样的衣裳了，谷辛雨站在成衣铺中央却始终无人问津，不由觉得好笑。
这种动不动就狗眼看人低的导购还真是穿越上下五千年都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只能说是环境使然，都是各行业的尖端铺子，花满楼给人宾至如归的包容感，袅袅成衣铺却只能让人明白这世间腰缠万贯，走路叮当响才是王道。若是腰间没有百两银，又或是低调不欲人知，便只能在这里同谷辛雨一同感受无助与彷徨。
仔细观察了一遍铺中各位伙计在忙活的事情后，谷辛雨走到柜台边角处，冲着那位始终低着头在抚摸比较各块布料的妇人问道，“您是掌柜的吧？”
那位妇人其貌不扬，穿戴也不如其他店伙计一般花枝招展，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听有人询问，疑惑抬头去看，见来人年纪不大，脸庞稚嫩，有些惊奇，“我是店铺掌柜，姑娘有什么事？”
谷辛雨从怀中取出那块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来，推到她面前，清冷面庞绽开清甜笑容，“我是来挑选斗篷和面纱的，原本不该劳烦掌柜的帮我，但我在这里站了许久，也无人接待，开口询问也无人理会，只能如此了。”
妇人拾起黑色令牌仔细翻看，像是在确认真伪。等她再次抬头，眼神恭敬严肃，皱眉扫视了一遍铺中伙计，双手将手中令牌交还给谷辛雨，试探问道：“请问姑娘名讳？”
谷辛雨将令牌收回储物戒，故作惊疑，“怎么如今买衣裳也需要登记姓名了吗？”
“是我唐突了。”妇人目光在谷辛雨的储物戒上一闪而过，连声告罪，将原本摊在柜台上的布匹快速收拾到一旁，又从身后矮柜中取出一叠衣裳来，展开在柜台上，“姑娘只说了需要斗篷和面纱，却不知想要什么面料？”
谷辛雨看着身前各色斗篷，眼花缭乱，“我也不大懂，掌柜帮我选几件轻薄透气的吧，深色、浅色各两套，”想了想，又接着说，“再来几套厚实的，秋冬季节可以挡风的那种，颜色就以纯黑纯白为主，都要连帽的那种。”
“姑娘您稍等。”妇人从其中摘出两件黑色斗篷，又选了两件白色斗篷，送到谷辛雨手边，“姑娘，这几件都是轻薄透气的款式，夏日里可防暑，可夜间御寒，您看看如何？”
谷辛雨抬手拂过，果然触手生凉，“这些都是什么布料的？”
妇人指向右手边第一件黑色斗篷，“这是云罗布料，下摆和帽檐位置的图案是用银线织就，是最显气度的斗篷，多为男子穿戴；而它旁边这件黑色斗篷是用花软缎做成，表面光滑华丽，阳光下更显光泽，背面无光泽，若您觉得正面太过亮眼，可内面朝外穿戴，接缝处的针脚都藏的很好，不会影响美观。”
谷辛雨点点头，指向那两件白色斗篷，“那这两件呢？”
“这件镶金边的是织金罗，最显雍容华贵，最受富家千金喜爱；而这件纯白的则是蚕丝制成，虽然没有绸缎华美，但胜在气质温和，最符合您这种年纪的姑娘穿戴。”
蚕丝？谷辛雨脑中隐隐闪过一个声音，“可有天蚕丝，隔热生凉极难获得的那种？”
妇人眼中闪过诧异，失声笑道：“姑娘也说了天蚕丝极难获得，我们成衣铺自然拿不出那等东西来。”
“所以世间真有天蚕丝？”
妇人这次没有再笑，肃了脸色，“姑娘若是不确定天蚕丝是否真实存在，又为何会有此一问？”
“那掌柜可曾见过天蚕丝？”
“应某从未有幸得见。”妇人苦笑摇头，“相传那天蚕生存在极寒之地，且生活在地底深处，从不为人见到，而用天蚕丝制成的布匹，也只在百年前才出现过一次，后来再也无人见到了。”
蚕丝不易染色，寻常都是本色制衣，造价高昂，不易保存，少有人贴身穿着，也只有制成斗篷才有权贵购买。天蚕丝更是只在传闻中听过。
妇人看向谷辛雨，“姑娘是从何处听来天蚕丝的？”
“噢，以前偶然看到过书中写道，今日看掌柜取出蚕丝斗篷，刚好想起来，随口问问。”谷辛雨随口打着哈哈，不愿再提，“这几件都不错，我都要了，还有秋冬的斗篷也劳烦掌柜的帮忙挑选。”
妇人应着声去了，店内的其他伙计这才注意到她们刚刚故意视而不见的丫头片子正有掌柜悉心招待，一时不知如何同掌柜解释，得闲时三两聚在一起商量，吵嚷非常。
谷辛雨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四件斗篷发呆，店铺内的嘈杂声恍若未闻。
自从她初次梦见莫初五人的时候，就怀疑过她识海中的末儿就是她梦境中的莫初，但末儿却茫然不知，看上去不像作假。后来随着梦境的深入，她再次询问末儿是否认识楚辞、离塬等人，连凤凰一族的姬柔、姬凤都问了个遍，答案都是不曾听过。这才让她百思不解，今日听到蚕丝后才会多嘴一问。
原想着，若这世间没有天蚕丝这种物什，那么她梦境中的一切或许都只是她的凭空杜撰，若是真的……
谷辛雨面容更加苦闷，难道她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都曾经真实发生过吗？百年前天蚕丝偶然出世又销声匿迹，难道真是被楚辞得去做了身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