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背后,黑压压地静立着几十个向导。他们大多戴着包裹全身的风帽,和遮掩面容的面具,无声地沉默。
黑曼巴夫人领着哨兵队伍,在另一侧的树林里。
埃夫里过去时,希斯从树梢上跳下,用左手新装上的生化义肢,碰了碰星盗的肩膀,沉声道:“万事小心。”
埃夫里挑眉,没想到小个子居然记着自己,微微一点头。
目前,这支队伍里最强的向导,毋庸置疑是白鹭。
她正在一旁,满脸不情愿地给西弗做思维矩阵调整。简单粗暴地连戳几下,围观的哨兵都情不自禁地替可怜的病人嘶了一声,她摆摆手,道:“好了,起码可以撑够三小时,速战速决吧。”
黑曼巴夫人闻言,起身,冲黑暗里做了一个手势。哨兵从阴影里呼啦啦地起身,各自走到匹配度较高的向导面前,屈膝半跪。
沉默的向导们,从长袍中探出手腕——有的刻有标记,大部分没有。
哨兵微微偏头,用犬齿咬破对方的手腕内侧,又轻柔地舔了舔。
埃夫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有些讶异。
白鹭解释道:“这是联盟自由向导的礼仪——能加强默契,却比临时标记更弱一些,只能维持数小时,也不存在太大的精神影响。最初,大概是象征哨兵对向导的臣服,现在已经完全仪式化了。”
一旁的黑曼巴夫人闻言,偷偷地看过来,眼神滴溜溜划过手腕,又盯上了脖子。白鹭上身穿了件简单的衬衣,见到她的眼神,抬手主动挑开了领扣,无奈道:“快点。”
黑曼巴夫人凑近,握住她的手,没有放肆,只是温柔地吻了吻对方的脖子。
临时标记的作用下,白鹭有些不自在,别过脸,低声道:“此役结束,我可能要去一趟百合之轴。”
“时间不会太久。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黑曼巴夫人勾起一个妩媚的微笑,如周围的哨兵一样,屈膝半跪,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和长靴,衬得她身姿利落。
她执着白鹭的右手吻了吻,仰首微笑,沙哑的嗓音异常暧昧:“我愿意。”
希斯见到这一幕,有点别扭地别开脸,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黑曼巴起身时精神抖擞,和白鹭并肩急行,领着两支队伍飞快消失在夜幕之中。在他们身后,非特质系的驾驶员,带着策应的机甲前来增援。
哨兵和向导站在距离塔最近的一处山峰上,身后,多维机甲的巨大黑影缓缓升起,大战一触即发。
白鹭转身,最后扫视了一圈这些无名的战士,言简意赅:“今夜,让我们夺回自由的领地!”
“为了自由。”向导们低低应和一声,率先分成小股,和哨兵一起,分别攻向塔基和矿场的方向。
星闪驾驶着大白鹅号跟在后面,路过时,冲埃夫里和西弗长长地吹了个口哨。
两人攀紧他丢下的绳索,牢牢挂在机舱底下。
强烈的气流与轰鸣声中,星闪大喊:“抓!稳!了!”
大白鹅号拉起一个角度,急速升高。
星闪抬手,飞快旋转塔的全息图,向红色的坐标点直直飞去。巨大的机甲没有减速,直接撞穿了最薄的一块外壁,旋即往里一探,伸出四只钩爪,牢牢卡在电梯井里。
埃夫里和西弗在机甲接近的瞬间,合身撞碎玻璃,几个翻滚,稳稳地落在四十层。
他们冲通讯仪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还健在。半晌,星闪才探出乱蓬蓬的脑袋,回应了一声,似乎在方才的撞击中摔得七荤八素。
过高的楼层隔断了底下嘈杂的喧哗,漆黑一片的40层,在呼啸的高空气流中,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寂静。
约定好的电梯井里空无一人,埃夫里和西弗对视一眼,分头向内搜索。
没有人,整个40层死寂一片,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机。
埃夫里接起地面部队的通讯,黑曼巴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表示在主战场也没有见到鸩的影子。
埃夫里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转头道:“分头找!一层一层搜过去,我就不信他还能藏到天上去!”
埃夫里径直往上。西弗从40层向下搜索,直下了十层,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高维波动。
不是鸩!
但是刹那间的冲击非常强大,甚至让他打了个趔趄,脑中嗡嗡直响。
西弗意识到不好,给埃夫里传信后,从楼梯间一跃而下,直扑震中。
记忆修复室。
少女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腰腹部位向上拱起,形成一个不自然的夸张弧度,浑身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
“你做什么?”西弗一脚踹开上锁的大门,顶级哨兵可怕的破坏力直接碎裂了门板,电子锁只剩一个边角勉强挂在墙上。
鸩没有答话,甚至没有抬头,只升起了icu的透明防护罩,一面继续加大了刺激力度。
莉莉丝的精神力再次增幅,她的肢体扭曲起来,不断痉挛,高维空间里,隐隐形成不受控制的精神力风暴。
鸩见状,从上锁的实验箱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支药剂。
玻璃制的细管里,血红的液体泛着不祥的冷光,浓稠的液体看起来仿佛由鲜血凝练而成,极其可怖。
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不妙,西弗顾不得想个究竟,合身朝玻璃罩撞去。防护罩显然加固过,在哨兵的奋力一击下,竟只出现几丝隐隐的裂纹。
西弗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反手掏出激光炮就朝它轰去。
“砰”
巨大的闪光后,实验室内一片狼藉,地板上留下一个一人多宽的弹坑,防护罩也在重击之下,塌了一角。
鸩无知无觉,左手轻柔地捂上少女的眼睛,右手执针,稳稳扎进了莉莉丝凸出的青筋。西弗等不及浓烟散去,见状直直扑去,一把推开了鸩。
叮。
针头断了,针剂发出一声脆响,滚落在地,似乎是以特殊材料制成,连一丝伤痕也无。
过深的针头划破了少女的静脉血管,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手背流下来。鸩一闻血腥味,似乎连眼睛也泛起了红雾,转头,像一只真正的毒鸟一样,恶狠狠盯住了始作俑者。
西弗随手扯断莉莉丝周身的束缚,低声道:“快走。”
旋即,一阵汹涌的精神力直直扑来,摧枯拉朽地击穿了他的精神屏障,准确地击中了他已经混乱不堪的思维矩阵。
西弗乍然受袭,闷哼一声,强行咽下了口中腥甜的鲜血。
转头,只见鸩不再留力,狭长的凤眼在盛怒之下甚至形成了隐约的竖瞳,滔天的怒火随着可怕的精神威压,毫无保留地展开,无声地掀起惊涛骇浪——这是星际第一向导的实力。
在精神力这方面,西弗再锻炼几百年恐怕也不是鸩的对手。他心里很清楚,因此,避开鸩的视线后,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反击,他猛扑上去,用力撞开了攻击姿态的向导。
向导的体术不强,这取决于他们孱弱的生理结构。
谁知鸩嘲讽地一笑,交叉双臂,竟稳稳地架住了,这本该撞碎他肋骨的致命一击。
西弗反应极快,反手就扭过对方格挡的双手,另一只手臂从背后牢牢压住对方脆弱的咽喉。
拖着鸩跪倒的瞬间,大量混乱的向导信息素的味道,从怀里钻进他的鼻腔,西弗愣了一秒。
鸩一声冷笑,在这一秒的破绽里巧妙地挣脱,一脚踹开了神思恍惚的哨兵。
胜负往往只在一刹那。
错过制敌于死地的机会,在生死攸关的瞬间,往往是致命的。
西弗心道不好。
果然,鸩不会放弃远程攻击的机会,骇人的精神力再次发动猛攻,给了对方致命一击。这一次,西弗没有忍住,后仰的瞬间吐出了一口淤血。
鸩剧烈喘息,瞳孔不断缩放。他俯身拾起对方掉落的光子匕首,踉跄地走去,想要彻底割断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哨兵的脖子。
“不……要。”背后突然穿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鸩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转头,只见莉莉丝清醒过来,捂着手臂,挣扎着爬下床。
“你……”刚才西弗并没有留力,扼住脖子的瞬间,还是压伤了他的声带,鸩的嗓音异常沙哑,如砂纸磨砺,“你竟然……”
“求求你。”少女顾不得手上满是鲜血,面色惨白,只是眼神亮得瘆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别杀他。”
鸩觉得脑中嗡地一声,是暗示。
记忆植入后,她竟然获得了罗赛尔的能力!
这样粗浅的本领,显然并不能对同样是暗示型向导的鸩造成干扰,他晃了晃头,就冷静下来。鸩低低咳嗽两声,然后捂着脸无声地笑了,俊秀风流的五官扭曲得有些骇人,喉间咯咯作响:
“你为了一个外人求我?”
鸩杀心已起,谁知没等他下手,窗外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一架奇形怪状的破旧机甲,朝着被激光炮轰出一个洞的外壁飞来。
莉莉丝就站在离它最近的位置,只见摇摇晃晃的机甲下方,攀挂着一个身挂无数重型武器的迷彩作训服青年。
“维克……不对。”她歪了歪头,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名字,“……埃夫里?”
对方银蓝渐变的头发在狂风中,桀骜不驯地飞舞着,坦然露出额前被破坏的环状链,和眼下可怖的刺青。
埃夫里单手架起光子炮,瞄准了角落里的鸩,侧头咬开保险栓,雪亮的牙齿在探照灯下一闪,好像一个凶残的微笑。
“答对了,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