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莫过于生死。
有人说,唯有思想境界达到一定的高度,方能看破生死。
秋水没觉得这话,说得多么有意境,也没觉得这话,说得多么有道理!只是觉得说这话的人,像是搞销售培训的,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要多高才算高?身高的话两米就算高,要是楼的话,一百米都不能算高!
你到底想要我的境界有多高?
反而是谷子地说他们指导员的那个话:“没事,见点血就好了。”
秋水觉得这话说的很实诚。
这话的意思是: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看破生死,在家里想,是看不破的,琢磨来琢磨去,最多也就琢磨出个你以为你看破,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哭爹喊娘比谁声音都大。
秋水在前世,只经历过他爷爷的去世。
他记得他当时很伤心,当时就哭了一整天,茶饭不思。
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他还是会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哭,一哭就是几个小时。
甚至是有一次,学校组织歌唱比赛,大合唱《国际歌》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想起爷爷,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嚎啕大哭……
在那之前,秋水也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生死!
但是在今生,秋水已经见到了好多人的死去!
第一个在他面前死去的是宋哲,秋水觉得,即便是这个人变成了鬼,哪怕是个厉鬼!如果这个鬼来到他的面前,他也会再杀他一次,这个人是死有余辜!
后来就是南芦村的于里长,还有他手底下几十个兄弟,以及雄崖所那些,和宋哲有牵连的十来个士兵。
还有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倭寇,甚至他都有胆量半夜三更,拎着人头四处走……
生死,在这个年代,好像和吃饭睡觉一样,太过于平常,根本就是什么严肃的事情。
秋水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人的生命也如此的冷漠起来。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看破了生死?
…………
秋水最终还是没有力斩刘修于刀下,因为焦展鹏。
就在秋水聚气凝神的那一刻,焦展鹏从秋水的身后猛的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挡在了秋水和刘修中间。
焦展鹏抱住秋水的腿,嚎啕大哭,失声吼叫道:“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我就是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秋大人,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求求您了!”
秋水冷冷的看着他,也看着刘修,毫无感情的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为了这一个人的性命,要赔上这靖海卫,成百上千老百姓的性命吗?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讲道理,你再不走开,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刘修这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黯淡,只见他微微一笑,平静的说道:“展鹏,临死之前,能得知我刘某人,此生还有你这样一位好兄弟,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你走吧,生死有命!我谁也不怪,这就是我的命!”
焦展鹏用袖子一抹脸上的鼻涕眼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义凛然的说道:“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娘的命早就没有了!我来之前,我娘还说,让我请你去我家里吃饭呢!她还要给做,你最爱吃的“葱烧海参”!”
刘修突然开心的笑了,他应该是想起了人生中,某段极其开心的往事,这次的笑容,如夏花般绚烂,没有了丝毫的凄凉!他抬起头看看秋水,嘴角带着笑说道:“秋大人,能给个机会吗?我现在突然不想死了!呵呵……”
秋水摇了摇头!
刘修说话的时候,焦展鹏也抬头看着秋水,看到秋水这样的反应,焦展鹏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秋水,一手拉着绑住刘修的绳子,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反复的嘶吼道:“那些族长替他们的族人担保,你可以放了那些人!现在我替他担保,我替他担保!”
秋水看着焦展鹏,眼神已经有些尖锐了!他冷冷的问道:“你替他担保什么?”
“如果他刘修,没有尽到一个军人的职责,奋勇杀敌,我焦展鹏替他去死,我可以替他去死!”
秋水看了看刘修,冷冷的问道:“你说呢?”
刘修努力的想从地上站起来,无奈手脚都被捆绑得结结实实。
秋水只一挥刀,刘修身上的绳子顿时如同朽木般垮落。
刘修淡淡的一笑,说道:“秋大人好刀法”。
随后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焦展鹏,激动的说道:“谢谢你,我的好兄弟,等打完这一仗,我们马上回雄崖所,吃大娘的“葱烧海参”!”
…………
海面上,波涛翻滚,商祖尧已经换了一身,和倭寇一模一样的装扮。
只是他还不太习惯用大太刃,这刀太长,他宁愿用长枪,刚才在安东卫的时候,他特意从地上捡了两杆,这东西他用着顺手。
此刻,他正蹲在甲板上,就着磨刀石,专心致志打磨着枪头。
徐海从船舱内,缓缓的走到了商祖尧的身旁,他低着头,看了商祖尧一会,见商祖尧没有搭理他,他接着往前走,背着手,两眼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对着商祖尧,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以前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和尚,法号“普静”,每天撞钟念经,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我在庙里看到了一个女人,他和他丈夫到我们庙里来烧香,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和尚做到头了!”
“那个女人,就是我现在的夫人。他当时的丈夫叫罗文龙,是个制墨的商人,虽然我和夫人情投意合,但真想要在一起,罗文龙向我提要求说,至少要二千两银子。他说,他当时就是花了两千两,替夫人从画舫赎的身。”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骗我的。夫人是自己攒钱赎的身。我本来是要去杀了那个骗我钱的家伙,可夫人说,算了!没有他,我们也到不了一起,这都是缘分。至于那个制墨的家伙,他坏事做多,总有老天爷收他,没由来污了我的手!”
徐海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
“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我走上如今的路,也是迫于无奈,不做这个,我就没钱替我夫人赎身。这条船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他们这些倭人,自己的土地都被其他人抢走了,不做这个,也是没有活路。”
说这话,徐海转过身来,蹲到了商祖尧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商祖尧,阴笑着问道:“你说你,为了一个指挥使的虚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和我们牵扯上关系吗?”
商祖尧停下了手上擦抢的动作,盯着徐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就是不服!我的东西,就应该是我的,别人的再好,我也不要!他们把我的东西怎么拿走的,我就要他们怎么还回来!命算什么?没有了这口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一摆手,站起身来,狠狠的说道:“我很不喜欢你刚才和我说话的语气,待会船靠岸,我第一个上,当初那些背叛我的人,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