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9.荧光剧本了解一下

    在s市南区的影视城里，是没有“时间”这种概念的。

    这里的建筑融贯古今，首先就抹平了年代的分界，等到进棚再打上灯，便又没有了什么日与夜的区别。

    萧沐最后一场戏是日戏，却被安排在大半夜棚拍，头顶好几盏大灯烤着，生生把微凉的秋夜烤出酷暑的炽热来。他下了戏，抖一抖衬衫领口，几乎能看见往外窜的蒸汽。

    董雨琪早就已经收工了，剧组排期就是这样，腕儿大的优先保证工作时间，其他的只能瞅着空往里填。萧沐拍了整整两天，每天晚上下戏都像褪了层皮，这回导演一喊停，他眼皮都快粘起来了，恨不能下一刻就瘫倒在自己床上，连妆都不要卸。

    “萧沐，你的手机。”制片助理朝他走来，“刚才黎睿助理又来电话了，叫你务必过去，说那边等你半天了。”

    “谢谢。”萧沐接过，“我知道了。”

    他还没有表态，助理先就同情地拍了拍他肩，一切鼓励与安慰尽在不言中。看来黎睿黎老师的难缠这组里谁都比他了解。

    可这位大爷自己偏偏得罪不起啊，萧沐欲哭无泪。合约上的十万片酬还没有完全到账，他也不敢把自己当男二这事儿告诉给卓小毅。从前自己跟在段语辰身边，还好推说与黎睿搭不上话，这下要是被卓小毅知道自己跟黎睿会直接对戏，他真怕对方不要脸起来会逼着自己给黎睿下跪去。

    在萧沐看来，自己累死累活可以，当牛做马可以，唯独对着黎睿认怂打脸是死也不行。因为即使到现在，萧沐还是不觉得那篇文章除了用词过火之外还有哪里值得商榷——没演技就是没演技，哪怕所有人都捏起了鼻子，榴莲也不会变成香梨啊。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沐安慰自己，黎睿这人虽然有点奇怪，总不至于……暴力侵犯自己吧。

    他简单卸了妆，澡也没洗，随便换了件t恤就来到黎睿房前摁响了门铃。

    一开门，黎睿与萧沐同时为面前的气味一震。两人同步一个哆嗦，后弹半步捂住了鼻子。黎睿是为了萧沐身上的汗味，而萧沐是为了黎睿身上的香水。

    “你……“黎睿皱眉，立即憋气说道，“算了，先进来再说。”

    萧沐乖乖跨进门，发现一直围绕在黎睿身边的助理何斌不在，黎睿的房间与自己上次来好像有什么不同，但乍一看又说不出有什么具体的区别。

    “今天的景难道在猪圈吗？这么大的味儿……”黎睿回到沙发边，对着茶几上的蜡烛使劲甩手来回扇动，老半天才长舒一口气，露出副死而复生的样子。

    “诶，还有汗味儿吗，习惯了我自己都闻不出来了。”萧沐对着自己身上又嗅了嗅，末了难为情地一笑，露出两个让人很难继续生气的酒窝。

    “算了，一会儿我重新洗澡就是了。”黎睿嫌弃地扫了萧沐一眼，“啧，坐这么远干嘛？”

    萧沐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并腿：“怕熏到您。“

    “坐过来。”黎睿伸手在自己身旁一拍，从桌上抓起一个蜡烛杯，塞到萧沐手里，“端着。”

    萧沐莫名：“这是……”

    今晚的黎睿好奇怪啊。

    “香薰。”黎睿一脸看土包子的表情，“所以叫你坐近一点，不然怎么盖得住你那味儿？”

    萧沐看看蜡烛，看看黎睿，愈发的疑窦丛生。大半夜的点什么香薰，他暗自吐槽，又不是要搞情趣。

    忽然间，萨克斯高亢的音色响起，把萧沐吓得几乎鬼叫破音。只见黎睿悠然地放下手机，转头冲他得意一笑，伸手展示床头的蓝牙音箱：“听点音乐，放松一下。……jazz，还喜欢吗？”

    不等萧沐表态，他的心脏就先抗议了——喜欢个鬼啊喜欢，大半夜的突然放音乐，酒店又不是舞厅，过劳的人民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别那么紧张嘛。”黎睿架起双腿，整个人微微后仰，随着节奏慢慢摇头晃脑，一副无尽陶醉的模样，“放轻松，relax……”

    萧沐抽了抽额角，这才注意到黎睿穿的是浴袍，袍子只在腰部系带，下摆散漫地分开，一双傲人长腿在白色的浴袍下若隐若现，浓密的腿毛在烛光下分外鲜明……

    萧沐赶紧摇头，觉得睡意压境，连自己的关注点也越来越诡异了。

    于是他喉结滚动，干咽了一下：“我听说，您让我来对词……”

    “着什么急对词啊。”黎睿不耐地睁开眼，冲他翻了个白眼复又闭上，“干咱们这一行每天累死累活，一定要学会苦中作乐，懂不懂？”

    只见他举止慵懒，用接近拍摄大片的做作姿势靠坐在沙发上，手里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瓶红酒，另一手夹住在两只空杯，放到桌上，开始一一往里斟酒。

    “来，喝点儿。”

    黎睿把其中一只酒杯推到萧沐面前，自己摇晃着剩下的一只。烛光中他眼神迷离，浅抿一口红酒，然后发出意犹未尽的□□……

    “我我我，还是不不不……”萧沐放下香薰蜡烛，挪了挪屁股，寻思撤退。

    “你敢！”黎睿倏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冷如刀锋。

    萧沐顿时就被吓得坐了回去，刚放下的香薰重新捧回手上。

    黎睿接了下去：“……不给我面子？”

    “不敢。”萧沐老老实实。

    “别急。”黎睿扶着酒杯，送到萧沐嘴边，无视他扭曲的表情把酒灌了下去，“一会儿……还有其他好东西呢。”

    萧沐是根本没有酒量的，被生怼下一杯红酒，当场就头晕目眩起来。天旋地转中他看见黎睿笑容迷离，离自己越来越近，越看越像是不怀好意。

    他记得卓小毅跟自己八过，演艺圈里十男九基，比戏剧学院里的比例足足高出一倍。萧沐自诩直男，从前在系里就因为相貌而备受这方面困扰，晚上想睡个踏实觉都得反复检查好门栓。以今夜黎睿的表现，看来多半……

    “嘿嘿嘿……”黎睿朝前坐了半个屁股，试图与萧沐拉近距离，难得他酒后放松，不再居高临下，脸上的笑容也是鲜有的殷勤，“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只剩你和我……”

    不等黎睿说完，萧沐忽然头一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晚饭吃得太迟，本来就没有消化完，这下没控制住吐了黎睿一身，从浴袍到沙发无一幸免。

    黎睿天生洁癖又是人人敬仰的超级巨星，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场石化在原地，活像个公园里刚刚被鸽子拉过屎的雕塑，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萧沐刚吐完，酒便瞬间醒了。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守护，当下他也顾不得清理便触电般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黎老师我我我明天一早的通告，祝您早日恢复健康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今晚实在对不起改天有机会向您赔罪！”

    他一面说一面往门外退，脚下一不留神踹翻了个垃圾桶，余光一瞥，只见垃圾桶里露出个试管状透明薄膜丢弃物，被皱巴巴地团成一团，里面还沾着可疑的液体。触电的感觉瞬间从他后脑直蔓延到尾椎，萧沐一个激灵，立刻百米加速，闪电似的往外猛窜。

    黎睿到此时才从那眼神里意识到萧沐似乎误会了什么：“萧沐你在想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萧沐！萧沐！”

    他不顾形象大步飞掠过茶几，变身刘翔猛追上去，眼见就要抓到萧沐的衣角，岂料萧沐加速一纵，竟侧过身体泥鳅似的钻出了门去。

    黎睿穿着睡袍，身上又都是污渍，总不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追上酒店走廊。房门在他面前“啪”地一声无情合上，门板距离他鼻尖仅仅半厘米，黎睿“面壁”了半晌，终于肩膀一塌，泄气走了回去。

    克星，克星。黎睿在心中忏悔，一定是今年的高香烧得还不够，所以才会这样流年不利。

    他走回沙发，看见那一滩需要马赛克的物体头皮又是一炸。到此刻黎睿终于确信了，萧沐就是他命里的劫数，前路上的巨坑，哪有什么红酒音乐就敞开心扉化敌为友的好事。那都是编剧写在言情剧本里骗女中学生的。

    当初他就不该选择息事宁人，应该果断下手以绝后患——这就像鞋底黏了讨人厌的口香糖，拖得越久，黏得越牢，等到想铲除的时候，鞋底已经满是口香糖黏来的灰尘。

    黎睿冲进浴室，将自己彻头彻尾冲洗了一遍。等他几乎刷掉自己一层皮，又叫服务员来把沙发套子全都换过，何斌这才姗姗来迟。

    “睿哥睿哥，小龙虾来啦！”何斌气喘吁吁地提了两大盒热气腾腾的外卖，丝毫没有察觉到黎睿的面色已然铁青，兀自朝房间里望了一圈，奇道，“咦，萧沐还没来吗？听说早就已经收工了，我以为他先来了呢。”

    “来过。”黎睿面无表情。

    “来过……人呢，走了？为什么呀？”何斌左右张望，见不到人影，不解道，“亏你还专门让我准备好东西贿赂他呢。这家小龙虾连个外卖服务都没有，非要亲自上门排队，我等了一个小时才买到的。那……那现在怎么办，买了这么多，睿哥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黎睿烦躁地挥手：“吃什么吃，搞得屋里都是味儿有什么好吃的！想吃你自己吃。”

    “不是已经点了香薰除味了嘛……”何斌手上动作一顿，委屈巴巴地收起刚刚打开的外卖袋子，重新一一打结，“这又不是我喊要吃的……”

    他提起袋子，正准备转身离开，无意间一脚踹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碰翻在地的垃圾桶。垃圾桶被他一踹滚出老远，里面的垃圾也随之散落到地面，有零碎的小龙虾壳，还有湿漉漉油腻腻乍一看与安全套疑似近亲的小龙虾专用一次性手套。

    何斌知道黎睿洁癖，连忙放下袋子跑去收拾，整理停当后将垃圾袋也一并打了个结：“这个我也拿出去丢了吧，留在屋里怕放馊了，我一进门就闻见酸臭酸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屋里呕吐了呢。”

    黎睿眉毛一抽，好容易才抛诸脑后的关于马赛克物体的记忆重新浮现于眼前。方才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疑似在鼻尖再度浓烈起来，叫他好一阵反胃，立刻干呕起来：“统统拿走，拿走！”

    他说得咬牙切齿手舞足蹈，言辞间态度之激烈让何斌颇为吃惊。

    何斌：“到底发生什么啦，难道是萧沐……他怎么你了吗？”

    只见黎睿缓缓抬头，以一种近乎宣战的语气说道：“别再给我提这个名字。敢提一个字，你也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