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和师道清心里对将见到的人猜了个七八分, 并没有太惊讶,林玄书的表情则活像见了鬼, 怔了一会儿后,第一反应便是将门合上。
“诶,林师兄!”柳煦伸脚卡在门缝中央,面上笑得热切, “自门派会武一别多年, 我们也算是熟人了, 怎么刚一见面就是这种反应呢?”
“谁是你师兄,少套近乎!”林玄书听到门派会武就牙根发痒, 一边与柳煦隔门对抗一边咬着牙恶狠狠道。自那次输给柳煦后他便觉得无颜面对小师妹,没过多久就跑下了山, 虽说确实是自己技不如人,但也不妨碍他对柳煦心怀怨恨。
如今这人竟然大摇大摆地跑到自己跟前, 身后还跟着那日他护的师弟,林玄书见此情状又不由得想到自己师妹,那日的情景在眼前重现, 百感交集,立时更气了。
“叫你师兄让你占占便宜还不要,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柳煦神情轻松, 手中暗暗发力, 忽而一掌推开房门, “那既然不是师兄, 林玄书, 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林玄书被推得后退两步让开了道,腰撞在旁边矮柜上,硌得表情稍稍扭曲,吼道:“你几时客气过!”
小二见这相见模式,愣了愣,觉得这几人虽是认识但关系也不算好?但倒也不像是有仇,一时摸不明白。师道清抬手扶额,随着柳煦进了屋,合上门前对小二颔首致谢。
小二摸了摸脑袋,转身下了楼。他们这些仙家的事,自己还是不要多管的好吧。
师道清反手将屋门关上,柳煦已经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转身对师道清招呼道:“道清师弟,过来坐。”
饶是林玄书也对柳煦这种反客为主的厚脸皮感到吃惊,反应过来后一把夺过他手中茶杯:“谁让你喝茶了,这是我的屋子,你给我出去!”
师道清本也不喜欢林玄书,非常配合柳煦走过去坐下。林玄书气得不行,偏偏又没法把这两人赶出去,眼神飘到师道清仍抓在手中的兔子糖人上,逮住一点就忍不住出言讥道:“哟,多大的人了,还吃糖人呢?”
这幼稚至极的挑衅话语落在师道清身上就如同撞上了棉花,人家压根不理会。柳煦却是抬眼望着他,笑了笑道:“想吃就自己去买啊,别打这根的主意,这是我送给道清师弟的。”
“谁想吃!”林玄书面露嫌弃之色,鄙夷道,“大男人还送糖人,你们师兄弟什么毛病,恶不恶心……”
师道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本不打算吃的糖人放到嘴边,张口便咬下兔子头,盯着林玄书嚼得咔吱咔吱,好像口中狠狠嚼着的不是糖人,而是对方的头颅。
“……”林玄书后颈一凉,这才发现这个看似温顺的师弟似乎也并不是好惹的,转口又问道:“不是,你们来到底要干嘛?”
听他这么问,柳煦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说来也是巧,我们听面馆伙计说这儿有位道士,与我们目的相同,便向来拜会一下,谁料……”他又不知何时从林玄书手中夺回了茶杯,“竟是个老熟人。”
“目的相同?”林玄书皱着眉,“你们也来捉那个所谓的‘河神’?”
“嗯,所以就想问问,你既然比我们来得早,想必查到的东西也比我们多?”柳煦语气终于正经了些,“同为除去这个邪物,我可以暂且忍你一忍,你不妨说来听听。”
“什么玩意儿,你这是什么态度?”林玄书被他那句“暂且忍你一忍”弄炸了毛,“你以为我很待见你吗?!对付它我一人足够,你们玄真派的小屁孩别凑热闹。”
“这么说,你是有应对计策了?”柳煦也懒得提醒他是谁被“小屁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见他跳脚便觉得心情愉悦,轻轻挑着眉,“这邪物是个什么东西?它居于深水你要如何除它?不妨说来听听?”
林玄书其实知道的并不比他二人多,甚至并没有亲历过它作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师道清见他迟疑便知道答案,将口中细碎的糖渣尽数咽下,徒留满口甜香,这才对他道:“除魔奸邪是为苍生为道义,你既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何不放下成见,暂且合作?”
“放下成见?”林玄书哼了一声,“你该让他先放下成见!”
“我对你没什么成见啊。”柳煦无辜地摊开双手,“你本就如此讨厌,哪来的什么成见?”
“你才讨厌!”林玄书一拍桌子,柳煦应声而起,二人眼看就差拔剑相向了。师道清看着两边皱了皱眉:“你们是小孩子吗?”
在这种一点就炸的气氛中,三人却奇妙地达成了协作。林玄书财大气粗,柳煦甚至让其给他们二人在这间酒楼订了间房,倒不是林玄书愿意破这个费,他若不依,柳煦便拽着师道清赖在他房中不走,他只得如此,破财免灾。
他烦躁地丢出一锭银子:“走走走,赶紧滚。”
一转过身,更是将这人恨得牙痒痒。
休息一日,第二日天色一黑,趁着艄公下工河上无人,三人便结伴回到河边。
经过一日,柳煦心中已经有了如何引这河神出来的法子,而这方法林玄书至关重要。林玄书站在岸边高处望着平静的河中央,总觉得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如芒在背,回头看去是柳煦看着他,脸上笑容可亲,令他毛骨悚然。
师道清同情地看了林玄书一眼。他也不知他家大师兄打了什么主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林玄书又要倒霉了。
“站在岸上河神也不会自己蹦出来,不如御剑去河上看看。”柳煦建议道。
三人御剑浮于水上半空,脚下水面虽在夜色下变得黑沉,却并无诡异之处,仍是看不出所以然。柳煦道:“其实我想到一个办法。”
林玄书回头看着他:“有办法你不早说?”
柳煦却对他哂笑道:“可这个办法需要你配合,我担心说早了你就溜了。”
林玄书刚想反驳他是这种没出息人的吗?!就见柳煦笑容在黑夜中愈发灿烂:“这个办法就是,你去将它引出来。”
林玄书脑子还未转过弯,胸口便生生受了一掌,不轻不重但足够让他在御剑时失去平衡。他短促地惊呼一声便跌落下剑,在水面打起半米高的水花,沉下去一息便“哗啦”一声浮出水面,一边拍着水一边大吼道:“柳煦!你他妈有病啊?!”
柳煦手中握着林玄书的剑,哈哈大笑:“对不住了,可你要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林玄书浮在水中骂了一连脏话,不带重样的,很多词师道清听都没听过,直听得暗生佩服。忽然间,林玄书住了口,像感觉到什么可怖的事情,脸色蓦地一变。
这回没有前两日惊涛骇浪仿若要将整条河水都翻过来的大阵仗,而是在水面下涌起阵阵暗流,渐渐地在林玄书落水之处打起了旋。这种藏在水下的变化只有身在水中的林玄书才感受得到,林玄书脸色一阵发白,继而觉得腰间被一股强有力的水流死死卷住,猝然往水底拖去。
在他头顶被河水淹没的一瞬,柳煦御剑贴水而过,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拎着人转身飞快远离湖面。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太过迅速,水里那东西竟来不及反应,被柳煦生生扯出了水面。
师道清候在河面,早已结好了法印,见有东西窜出水面当即一手结印一手捏出一张符,猛地掷向那物。符贴上那东西,只听到一声怪叫,那东西在空中扭曲着缩成一团,眼见又要落入水中。柳煦立即将林玄书和他的剑一道丢掉,转身冲下又拎起这邪物,甩手便朝岸边丢过去。这团东西像团巨石撞到岸边泥沙中,轰的一声巨响。
柳煦与师道清这才小心翼翼地御剑回到岸边,朝那东西围过去。林玄书也骂骂咧咧地御着剑回来,浑身湿透了,眼神恨不得将柳煦生吞活剥。
尘土飞扬中,那东西终于渐渐露出原型。是一只难以言喻的东西,分明是条大鱼,又长了张人脸和人的四肢,在符的作用下痛得龇牙咧嘴,露出的牙锋利尖锐。
这东西还很腥。师道清捂住口鼻,闷声闷气道:“就是这东西作乱?”
他心里忍不住想,这么丑的东西真有这种能耐?可转念也似乎理解了:这么丑的东西,当然只敢躲在水底。
柳煦也捏着鼻子:“前日的美餐被我破坏,它显然对送上门的活人急不可耐,都自己出马了。”
那被三人围观的东西竟然还开口了:“你们什么东西,竟敢弄伤本河神!”
三人面面相觑。这声音从一只看上去命不久矣的妖物口中发出,着实有点好笑,柳煦笑着一剑削断了它半条鱼尾:“河神,嗯?”
“河神”趴在地上缩了缩,触到那剑光立刻便萎了:“我我我我我我错了,我不是什么河神,我只是这条河里的一个小妖,大大大大仙饶命……”
妖见多了,这么丑的还是第一次见。它若只是自己修行到也罢,害死那么多人,饶命是断断不可能的。
对付害人的妖物,尤其是这妖物还差点害了师道清,柳煦自然提不起一丝的同情心。一道灵光映亮了半边河水,柳煦收剑回鞘,脸上尚挂着笑意,而那妖物趴着的地方只余下一条……嗯,烤焦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