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的旅程》 王北北

    我不懂我自己？真是可笑！我自己怎么会不懂自己？

    王北北这人总是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如果王北北是错的的话，那么，我真的懂我自己么？

    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觉得后背一阵发麻，心也慌了起来。但我不想深思，把这称作日常的烦恼，然后都怪罪在王北北身上，要不是她，我是绝对不会去想这么恐怖的问题的。

    “王北北，你真讨厌！”我跑上前一把抓住王北北的小辫子。

    她的头因此向后一仰，没有愤怒和疑问的面色，而是饶有深意的笑脸。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怎么就不能正常点！我在心里想着，手上便放开她的辫子。

    “赖安倩，人生不是用来混的，总得思考点深刻的问题才能成长！”王北北说着，像个阅历丰富的老者，总之一点也不像王北北。

    然而，我却没有觉得这样的王北北虚伪，反而让我对她更有好感。如果王北北是一本书，那一定是一本让人快乐而发人深省的书，一本令人读之受益终生的书。

    教学楼早已亮起了灯，倒让人感觉这夜更孤独寒冷。

    路上没什么人，所谓的好学生们绝不会放过一点提高自己的机会，他们都有着更崇高的理想和目标。而我，只能望其项背。

    不是基因上的差距，而是奋斗的勇气，我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奋斗和奔跑让我害怕。

    换句话说，就是懦弱。

    我们在林荫道上走着，脚下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的落叶。它们每一次的粉身碎骨都散发出一阵清香，这让我十分感动。

    除了王北北身上散发出的各种光芒之外，还有一点是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她在一起时很舒服，她不会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就算沉默也不会尴尬。

    “你们两个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都快要高考了，怎么就这么大的心呢？”班主任站在走廊的台阶上，左手上还燃着半根香烟，在寒冷的黑夜显得特别的鲜艳。

    班主任似乎意识到我的眼神落在香烟上，他把左手稍微向后移了移。

    “老李，你急什么，不是还有大半年吗？”王北北仰头笑着说。

    班主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像是从一个烦恼中解脱的出来的样子。

    “王北北，你最好考个好成绩出来才配得上你的乐观！”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王北北，有些空荡荡的袖子上下颤抖，显得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更加的瘦削。

    王北北拉着我走上台阶，又调皮地说：“您最好多吃点肉，才对得起你这空荡荡的衣服！”说完拉着我快速地钻进教室。

    王北北总是这样出其不意的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和感动，我能想象得出那个在寒风中单薄得像一根树枝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后鼻头微微一酸，早已展开的眉头便也不愿再皱起。

    但，这样的感动对于一个苦闷的中年男人来说却是致命的。他就像是久旱的沙漠里的一根枯枝，随风摇摆，只等着哪天被拦腰折断，被风沙吞噬，而陷入永无天日，便了结了一生。

    而王北北的笑，无疑像春天的雨露，让他早已成为死灰的心，又生发出嫩芽，并以巨大的生命力疯狂滋长。

    一个人的求生本能多强大，他的欲望就有多庞大。

    那天以后，我很明显的发现班主任眼神的不同。

    他在改变，变得更积极向上，变得神采奕奕，仔细看看他那枯瘦的四肢也有了丰满的趋向。

    但是，我讨厌他的改变，更讨厌他用那种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王北北，我觉得恶心。

    更让我不解的是，王北北，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依旧那样笑颜如花。

    更不要说已经心生爱意的班主任，就是平常人也会因此而被她吸引。

    直到有一天半夜，王北北突然跳进我的被窝，激动地抱着我，颤抖着，兴奋地说：“赖安倩，我恋爱了！”

    我心里的第一句话是：完了！可我不愿意这样去相信，告诉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你也认识……”

    这像是一记重锤落在我心上，我打断她：“别说了！”

    我推开她的手，用背对着她。

    我能感觉到她的疑惑，像反射似的她跳起来，说：“赖安倩，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和一个有妇之夫枯瘦如柴的老男人恋爱，你还好意思问！你简直就是疯了！

    一股火气在我胸腔乱窜，我几乎要破口大骂。

    可当我看到王北北泪汪汪的双眼时，只想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让她觉得安全、温暖。

    “你看出来了？你也觉得我错了么？”她哭着说。

    我只觉得喉咙里卡着石头，双眼发烫。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我就是心动了，我喜欢他修长的手指，我喜欢他高高瘦瘦的样子，我喜欢他看着我微笑，我喜欢他的一切。”

    她说得越多，我便哭得越厉害。她都已经爱得这么深了，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在冬天，没有星的夜晚，月光愈发的明亮，从窗外泻进来，给王北北的脸蒙上一层隐隐约约的光芒。

    冬夜的寒风从未有过停止，一阵又一阵，像是一群满腔痛苦的人崩溃后发出的声声惨叫，让失眠的人的漫漫长夜愈发难熬。

    “我从未想过我会喜欢上老李，他那么老还那么瘦，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有老婆和孩子！”王北北激动的说着，好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没想到心一动，竟然就收不回来了，爱情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挽上我的手，把她小小的脑袋放在我肩膀上，绒绒的头发弄得我有些痒痒的。

    “以后呢，以后打算怎么办？”寂静的黑夜，我的声音有些冰凉沙哑。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靠着我的肩膀，呼吸均匀，像是真的睡着了。

    良久，她说：“我只想要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他们约会都带着我，有时候我也会叫上徐州冲一起，看起来像是老师家访。

    徐州冲对于王北北和老李的关系是不看好的，他说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责任感。

    但是，他从来没有当着王北北和老李的面表露过半点真实想法，反而相处得游刃有余，我则乐得轻松愉快。

    他们两个走在路上勾肩搭背一点都不收敛，因为看上去就像是父女，完全没有人会对这两个人产生什么邪念。

    我和徐州冲则牵着手跟在后面走。从小镇回来后，我们似乎没那么亲密了，但也没有不自在，倒像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你觉得他俩配吗？”我抬头问徐州冲。

    “不配！”他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我又问。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他看着我，眼睛里盈满了笑意，像是一阵春风拂来。

    “嘿嘿”我笑了笑，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他也笑了笑，把手臂抽出来，揽住我的肩，将我抱在怀里。

    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是又没来由的觉得心空空的。

    “喂，你们两个吃冰淇淋吗？”王北北在前面尖叫。

    我刚想说要，邱民，哦，不，徐州冲先说了：“不要！谢谢！”

    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又低头跟我说：“这么冷的天，凉的还是少吃的点好，你的胃很脆弱。”

    他说得有理有据的，我只好笑笑。

    老李向街对面跑去，像个春风得意的小伙子，年轻有活力，充满力量，眼睛里满是幸福。

    眼看着老李付完钱，只见一个小男孩子大喊着：“爸爸，爸爸”朝着老李飞奔。

    老李一个转身伸开他那瘦瘦长长的手臂，一把抱住这个可爱的小孩子，亲昵的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下。

    他满眼的慈爱，笑着笑着眼角的皱纹似乎也出现了。

    后面，一个中年女人慢慢走近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笑了笑。

    只见老李把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带着老婆和孩子向王北北走来。

    我飞快地跑向王北北，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拳，没有看着走近的老李，而是盯着被扔进垃圾桶的冰淇淋。

    “这两个是我的学生，赖安倩、王北北。”老李给他老婆介绍，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又说：“这是你们的师母。”

    “师母好！”王北北灿烂的笑着，声音响亮。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这家伙不会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这个中年女人微微一下便是回礼，又将目光投向站在我身后的徐州冲。

    老李便识相地说到：“哦，这位是小徐……”他似乎不知道该给徐州冲编个什么来头。

    徐州冲笑着说道：“嫂子您好，我是赖安倩的家长。”

    师母点点头，优雅而从容，这才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接着聊”说完从老李手中接过小孩子，就离开了。

    王北北绷得紧紧的身子，随着一声叹气，松懈了下来，眼泪也盈满了眼眶，像个委屈的孩子。

    徐州冲拉了拉我的衣袖，然后跟老李说：“我们先走了。”接着拎着我就走了。

    不知道在我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王北北再也没有邀我和他们一起约会了，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有一天晚上，王北北又突然钻到我被窝里，抱着我说：“那一天我好像瞬间长大了，我开始忍不住的要想将来，想如果我们的将来没有彼此该怎么办？”

    “看起来，你更亏一点，毕竟他还有家。”我叹口气说。

    “可是他没有我啊，他的精神他的神采他的激情会不会都熄灭殆尽，那么，那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她看着我说，大大的眼睛着黑夜里闪烁着。

    我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只想着他，那你呢？”

    “我？我还有你啊！”她说着，绒绒的脑袋在我手臂上摩挲着。

    我？我能有什么用？我在心里想着。

    “至少我的人生还充满更多的未知，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我不会这么容易枯萎，他……”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又说：“就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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