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在长塌的靠枕之上,坠儿会意的帮我轻敲着双腿,我双眸微垂:“像做梦一般,如今,就到了宫里呢。”
红英一笑:“可不是。”
我叹一声:“稍稍坐坐,就到思珺殿,见不到曦姐姐总归是不踏实。”
坠儿道:“小姐与赵小姐的情谊倒是丝毫未变呢。”
我伸手将头上有些松散的珠花插紧,端详着自己水葱般的长指甲道:“我与她是从小长大的情份,更何况,她是我心爱人的妹妹,她真心待我,我亦真心待她,这样的情分自是非他人可比的。”
我的话音刚落,念慈在门外说道:“小主。”
我起身:“怎么了?进来回话吧!”
念慈从屋外入内,恭步走到近前,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念慈见过主子。”
念慈这话,让我一愣,我眯着眼睛看着她,半晌才开口:“苏姑姑莫非是记错了,方才你已经行过了礼,现在又是做什么?”
苏念慈在宫中服侍十数年,宫中的规矩她比我了解,她清楚的知道,宫中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才会被称作主子。
苏念慈扬头一笑:“主子误会了,方才是苏姑姑拜见如意殿元贵人,现在,是苏念受老主子的命拜会新主子。”
苏念慈的话更是让我疑惑,就连坠儿与红英,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苏念慈将右臂轻扬,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她又起身将我方才喝过的茶水端在手中,将茶水浇在自己的手腕之上,茶水尚有些温热,她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红英露出一丝惊喜,紧忙上前,查看她的手腕,片刻,她原本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一个红色的如凤鸢花般的纹身,下面上缀着几个数字,二代初十。
红英惊喜,跪倒在地:“红英见过姑姑。”
我仍是一脸的懵懂,坠儿也是疑惑万分,苏念慈一笑,红英道:“小姐,她是将军在宫中的人,是咱们自己人。”
我心下一紧,舅舅给我在宫中安排了人?为何没有知会我一声,单凭这样一块凤鸢花就能知道她是自己人?就能信赖?
红英道:“小姐有所不知,将军常年远在岭南,他的手下有一批从老将军传下的死士,为了方便日后见面容易相认,每个女子的手腕上经过温水,都会出现一个凤鸢花纹身,见到凤鸢花,就是见到了亲人。”
苏念慈道:“主子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现在我们都是隐在各处的,只有将军能与我们联系上。”
苏念慈,她原本叫苏念,进宫后才被改名叫苏念慈,她的使命,原本是准备在何倩倩进宫后保护何倩倩的,后来种种变故,何倩倩嫁与了林清远,她就奉命一直在宫中潜伏下去了。
知道了这些,我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原来,舅舅默默的为我做了这样多。
只是,豢养死士,一直是被皇上忌讳的事情,这个秘密,还是不要被更多的人知道的好。
我转头看向坠儿,坠儿会意:“小姐,您放心,今日,我只认识了苏姑姑,不曾听到别的。”
我点头,有看向苏念慈:“宫中,还有其他人吗?”
苏念慈道:“我们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除了必要时,轻易不会暴露身份,紫云城中除了我,还有一人,那人主子也认识。”
我与红英面面相觑,不知苏念慈指的是谁。
苏念慈道:“是彭元植。”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大喜,彭元植?他也被舅舅安排进宫了?
苏念慈紧接着说:“只是,他在宫中,叫彭云峥。红英应该知道,我们都有两套身份,彭元植是他原本的名字,将军安排他进宫,为了不让人发觉他与何家有牵扯,所以就让他启用了第二套身份。”
苏念慈又细细的说了许多,原来,彭元植在太医院当差,由于刚刚进来,只能给宫女、内监看病,诊脉。
不过这样也好,他的医术高,这样的身份也便于隐藏他的身份。
苏念慈道:“在宫中,能有一个自己的心腹太医,用处很大。”
我点头笑道:“舅舅深谋远虑,令人佩服。”
我又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还想去趟思珺殿,不知还来的及吗?”
苏念慈点头:“思珺殿并不远,应该能赶在午膳之前回来。”
我起身:“那就走吧!”
说来也巧,我刚出了如意殿的正门,遥遥便见着十数宫人簇拥着一架肩舆而来,苏念慈回头,低低道:“小主,赵婕妤到了。”
我紧忙笑着迎上去:“婕妤万安。”
十数日的时间,赵晨曦人便瘦了一圈,原本就不胖的她,现在倒像是一阵风就能刮倒的样子。
她的脸上虽然施了妆,但依旧遮不住发黄的脸色,她,这些天也不好过吧!
赵晨曦被红鸢和红鸾小心的从肩舆上搀扶下来,我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正准备过去,没想到姐姐便过来了。”
赵晨曦望着我,眼里满满的愧疚,她削瘦的手指用力的攥着我:“言儿……”
她只是唤了这一声,泪水已然滚落了下来,我强忍着泪意,勉强一笑:“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姐姐随我去屋里坐坐。”
她点头,一行人在院中候着,我带着赵晨曦、红鸢红鸾等人进了里间。
赵晨曦有孕在身,身子不济,斜靠在我方才躺的长塌上,我怕她不舒服,又让念慈取了靠枕,垫在她的腰后。
待我收拾好了,她才道:“言儿,我对不住你。”
我勉强一笑:“姐姐,错不在你,你也不想这样的对吗?”
她的眼中泪水滚动:“言儿,早知道那日……”
我抓住她放在楠木炕桌上的手:“姐姐,我真的不怪你,不光是我,赵大哥也不怪你,深宫寂寞,如今我来陪你,不好吗?”
她有些不信:“我哥也不怪我?”
我的笑有着一丝的落寞:“错原本就不在你,你是我们两个最亲的人,你与他血浓于水,我与你,姐妹情深,我们怎么会怪你,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向前看了。”
赵晨曦脸上仍是泪珠频频,半晌才道:“这人吃人的地方……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我道:“姐姐这话,才是真要拖累我,于别人眼中我是新宠入宫,正应是高兴的时候,姐姐也应当为我高兴才是,若一会两眼哭的通红出了这如意殿,才是真真的害人害己呢!”
一听这话,赵晨曦紧忙将脸上的泪水拭去,强撑着一丝苦笑道:“是我糊涂了。”
赵晨曦环顾了一圈这随心堂中的布置,道:“布置不错,可见内务处是上了些心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它离着思珺殿不远。”
我只是敷衍的打量了一眼,随即,目光便落在了赵晨曦削瘦的肩膀上,蹙着眉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削瘦了?”
赵晨曦摇摇头:“只是胃口差了些,不打紧的。”
一边的红鸢却忍不住的出了声:“自从圣旨一下,我家小姐便吃不好睡不香的,几日的功夫便比从前还消瘦了。”
我眉头皱的更紧:“也没有请太医吗?”
红鸢叹气:“请了,也开了方子服了药,可就是没什么效果。”
我正欲在说什么,赵晨曦已经蹙眉,低低的呵斥红鸢:“多嘴!”
红鸢瘪着嘴巴,一脸的无辜,我笑笑打趣道:“红鸢也是一片忠心,偏偏姐姐这般的好坏不分呢!”
赵晨曦眉头舒展:“红鸢的忠心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实在是没胃口罢了,何况太医也说了,这孕妇有孕初期,都是这般的。”
我刚要说话,知道她也是为着这几天的事情烦忧,遂道:“原本在家中,顾及不到姐姐,现下咱们到了一块,我定日日盯着姐姐吃饭,好让姐姐将身子养的壮壮的。”
赵晨曦轻笑:“那好,我这身子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我照顾好呢。”
我一笑,想到了一事,又问:“姐姐,我今日入宫,可要去凤仪宫请安?”
赵晨曦一笑:“不用了,今日是你初进宫,照例请安都是在侍寝之后,成为皇上正式的嫔妃的第二日。”
我点点头,一叹:“宫中这样多的女子,想想就觉得麻烦。”
赵晨曦道:“处久了就知道,都是虚伪的,比不得咱们自幼长大的情分。”
我一笑,又问:“皇后的性子如何?”
赵晨曦好看的眉毛轻拧,端起炕桌上的杯盏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表面上看着还算和气,只是,我总感觉,她不是一个善与之辈,不过,你也务须担心,想来,她也不会为难你。”
我道:“为何?”
赵晨曦松缓的一笑:“前面有一个盛宠的李贵妃,后面又有一群心气高,手段足的妃嫔,你对她还构不成威胁。”
我反问:“那姐姐你呢?”
她手一顿,手中的茶盏一个趔趄,茶水几乎要溢出:“我……现在我的身孕,怕是所有人的眼中钉吧!多少女人,自己生不出孩子,也巴不得所有人如她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