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和霍宇如约去父母家吃饭,老两口还住在那套单位家属院的老房子里,周围的商业区永远都在与时俱进,旧时光就被困在了这条老街上,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就是最好的见证者,它们年复一年地在这里绿了又黄。
一进家门,霍宇就热情跟我爸妈寒暄起来,再一转眼他已经挽起袖子在我家的厨房当起了大厨,不愧是我妈的得意门生,从小吃面条长大的北方孩子不但学会了吃湖南辣椒,现在连地道的湖南菜也会做了。谁让我会吃不会做呢,就逃去陪老林喝茶聊天了,老林这个称呼只有跟别人提起我爸时才会用,看看老林那儿也没有多关心我的样子,他正戴着老花眼镜玩手机,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微信群里聊着呢,好像是跟老战友们商量着年底聚会的事儿,当过三年汽车兵的老林扛过枪没打过仗,足足骄傲了一辈子,我识趣在边上安静嗑嗑瓜子吃块桃酥。
“来来来,过来吃饭啦。”我妈在餐桌旁朝我们这边大嗓门的喊着,我拍拍大腿上桃酥的渣子,和大家一起围着圆桌坐下,老房子太小没有餐厅,只有逢年过节才把折叠的大圆餐桌支起来。
霍宇拿出特意带来的白酒,打开来给我爸和他自己倒上,举起酒杯就跟我爸碰了一杯。我妈起身给霍宇夹菜:“小霍,别客气啊,多吃菜。”席间他们三个人和乐融融地边吃边聊,我就自顾自地啃着美味的卤鸡爪,霍宇偶尔体贴地抽些纸巾递到我手边。
吃完饭,陪爸妈聊了会儿,第二天还有工作的我们就回去了。霍宇喝了酒换我来开车他坐副驾,把车拐出这条老街,两排梧桐树在后视镜上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路上晓洁来了电话,妹子这几天和彭磊休了年假去云南玩,接通电话我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云南好玩吗?”电话那头的有点嘈杂,人应该在外面,就听到她说:“果儿,彭磊跟我求婚啦!”她声音里有些颤抖,我也跟着激动了:“真的?恭喜恭喜,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我现在正开车回家呢。”“你家老霍还没回来呀?”她又问,我继续把着方向盘说:“回来了,今儿跟我爸喝了点酒就换我当代驾。”“这样啊,果儿,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跟做梦一样,怎么那么不真实啊?”“我看你是高兴过头了,不过彭磊能娶到你真的赚大了。”“哈哈哈,我跟你说啊,你要当我伴娘啊。”我满口答应:”“好好好,大小姐出嫁我这个当丫鬟的一定在啊。”听到话筒里面有彭磊催促的声音,“去你的,我先不跟你讲了,我们要吃宵夜去了,回来再跟你说啊,路上注意安全啊,拜啦。”“拜!”
挂掉电话,车外华灯闪烁,副驾上的人疲累的睡着了,我不忍打扰,等他醒来后再告诉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吧。车开上人民南路车道变宽了许多,j市的夜生活现在才刚刚开始,烧烤摊支起的塑胶布棚像一个个大灯笼温暖着整座城市。
陈祎说,喜欢就是抑制不了的冲动,是心里藏了座钟突然被别人敲响,敲钟的人从此变得特别。十六岁的我不明白自己对于陈祎是怎样的存在,他的主动表白扰乱了生活原本的平静,我装作没发生过似的有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几番下来他应该也累了,暂时的安宁让我们又回到了刚认识时的点头之交,礼貌且疏远。可事过必留痕,某些转变早已悄然发生,我们都还在彼此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傍晚的生物实验室里空荡荡的,下了实验课晓洁和我迟迟没走,因为我遇到了麻烦。
“晓洁,很明显吗?”呆在座位上不敢轻举妄动的我担忧地问,她点头说:“嗯,挺明显的。”我遇到了初潮后女孩们都可能碰到的麻烦,更糟糕的我还穿着件浅色牛仔裤,套头的t恤拼命向下拉也还是遮不住尴尬的地方,这下可真的麻烦了。“果儿,别操心,我这就回教室给你拿件外套去,你就在这儿等等啊。”她安慰的拍了拍我的后背,起身跑了出去。
实验楼跟教学楼往返一趟最快也要十几分钟,晚饭时间校园里回荡着广播声,一个人留在实验室里,我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看窗外,夕阳斜进了房间照在身上暖暖的,暖得有点发困。有人进来我忽然清醒过来,是陈祎,他手里拿着课本,表情有些惊讶停住问我:“你怎么还没走啊?”我吞吞吐吐道:“那个,晓洁让我等会儿她,你……怎么又回来了?”“哦,我笔袋忘拿了。”说完他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从抽屉里面掏出来个笔袋,然后就打算离开,像是想起什么又走回来说:“唉,林果,事情真不像你想的那样。”
没等他将话说完,突然小腹一阵绞痛,我难受的捂着肚子蜷起身体,冷汗立即冒了出来,他赶紧跑过来:“林果,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看看。”说话就要扶我起来,我摆摆手又坐了回去:“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他又问:“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不,不是的,是……”我低着头不好意思,攥着衣角没说下去,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我身上,清咳了几下,脸红到了脖子:“把衣服披上,别着凉了。”“谢……谢谢,我好多了。”我低头道谢,他又说:“那……我去吃饭了,衣服你先拿着,不着急还我。”他走后教室又安静了。
拿衣服回来的晓洁,看着我身上多出来的大号校服,笑得意味深长,埋怨说早知道有人来搭救,她就不白跑一趟了。无力辩解的我把校服穿好,再让晓洁在身后确认外套彻底遮住了裤子上的污渍,才放心的拉着晓洁走出去。
陈祎说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是在解释中午发生的事情吗?
今天睡醒午觉我去买酸奶喝,边喝边从小卖部走出来就看见陈祎抱着篮球在篮球场边,满头大汗应该是刚打完球。他旁边有个我不认识的女孩,他从那女孩手里接过水来喝。隔挺远陈祎好像看见了我,朝我这边望过来,我赶紧收回视线,大口吸完手里的酸奶就快步往教室走。究竟是我误会了,还是他想太多了,细想以我们的关系这件事真的不需要解释什么。
晚自习前,陈祎又跑来偷塞给我两片止痛片,说刚去医务室帮我买的,犹豫了会儿他又说:“中午你看到的那是我表妹。”“哦。”“我觉得你是误会了,别多想。”迎着他的眼神我没再说话,他笑了耳根都红了,我也摸摸自己热得发烫的脸,温暖的就像我身上的这件校服。
这种温暖触手可及,不远不近的就在那儿,我一转头就能看到,美好的让人舍不得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