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末道》 第五十章 戈壁

    几声剑鸣划破寂静，不过片刻，绿光熄灭，狼嚎停止。

    少年蹲坐在沙地上，开始狼吞虎咽。

    此时，安静的斜阳下只能听见寒风吹拂声，偶尔响起的皮肉撕裂声，还有牙齿和骨头相互摩擦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李十三抹掉嘴角上的血渍，继续撕咬面目全非的残狼。

    刚才冒险袭击他的狼有两头，一头老态龙钟，就算不死在李十三剑下，怕是也没多少日子活了。

    另一头要年轻些，不过身上伤痕累累，还断了一条腿，应该都是与同类争斗时留下的。

    现在，不管是老是幼，是健康还是残疾，这两头对他垂涎三尺的猎手，已经变成了他的猎物，不，更准确的来说，是口中的食物。

    老狼的肉比较柴，难以嚼咽，还带着一股腥膻味，他只能强忍着恶心，也不细嚼，掺着狼血，将一大块狼肉囫囵吞入腹中，弄得满嘴都是挥之不去的腥味。

    这老狼的肉就算烤熟了，味道也不会好，更何况是生肉。这味道，有些让人作呕，但他还是没舍得呕出来。

    饱着肚子总比饿着好，若是等到饿极了，怕是腐肉也吃得进去。

    在残酷的荒海中，猎人和猎物是一体的，狼将他视为猎物，其实他也将狼视为猎物。

    其实，不管是猎人还是猎物，在荒海中央地带都是难以找到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极其珍贵。

    但这头狼实在是太老太瘦了，皮包着骨头，李十三的牙口也不算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撕下几块还算下得了口的肉。

    咽下老狼身上最后一口狼肉，他的肚子终于不再咕咕作响。

    李十三又轻点了几滴狼血，润湿因为干燥已经龟裂的嘴唇。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目的地，巨木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下若隐若现，挺直的倒影映在起伏的沙海上。

    “影子？”李十三有些怀疑地说道，顺便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在仔细一看，发现巨木的影子依旧存在，他并没有看错。

    幻象，是没有影子的。

    那棵独立于沙海中的参天巨木，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树干上点缀的绿叶，也是真实的。

    不管有多么不可思议，超乎寻常，这都是他亲眼所见。

    李十三不再犹豫，他拖着另一头带有残疾的狼尸，将它当作路上的口粮，顶着寒风继续行进。

    这一路的行程枯燥且重复，累了就坐下休息，渴了就吮吸几口狼血。

    他拖着的这头狼虽然身有残疾，但比已经是他腹中食物的老狼要大得多，肉也多得多，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但水分的补充就难得多了，因为血液是会凝固的，他必须在狼血凝固之前补充足够的水分，不然等到血液凝固，怕是很难再找到水了。

    在空旷的地形，实际的距离要比你想象的长得多。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那棵巨木就像俗语中的山，明明在李十三的视角里，他和那棵树的距离并没有多长。但实际走过之后，他才发现他错了，这段路程长得超乎他的想象。

    此时，群星敛彩，晨光黯淡，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李十三已经顶着寒风走了整整一晚。

    他向那方向望了一眼，发现巨木黑影的轮廓并没有变大，和他昨晚所见的还是一样。

    这意味着，李十三走了一晚，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变近。

    他不知道靠着一头狼的血肉，能不能走到那里，在血肉耗尽之前，又能否找到新的猎物。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向着那棵参天古木行进，是他活下去最后的希望。

    ……

    两天后，李十三终于靠近了那一边土地，他已经离那棵巨大的树木不远了。

    越往前走，沙化的土地就越少，细碎的沙子中开始夹杂着一两颗石子。

    少年身形单薄，步履蹒跚，除了依旧背着陈旧剑匣，还背着那具前两日剩下的狼尸。

    这两天不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他一直没碰到不长眼出来袭击的野兽，靠着这具狼尸勉强度过了两天。

    这头狼本就有残疾，现在更是被他啃得七七八八，几乎只剩下骨架，残余的碎肉依附在骨骼上，已经开始腐烂生蛆。

    他的一身装扮更是凄惨，除了裹在身上的破烂衣衫，脚上的长靴也破得不成样子。

    因为长期摩擦，鞋底只剩下了薄如蝉翼的一层，其中满是破洞，滚烫的沙子通过这些空隙渗进他的靴子里。

    几根黑乎乎的脚趾从破洞里冒出，可以看到脚上布满了水泡和血痂。

    忽然之间，脚底传来一阵剧痛，他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戈壁上，满身都是沙砾和碎石，有些甚至跑进了他的喉咙里。

    “咳咳咳……”李十三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咳出那几颗钻进他喉咙小石子。

    至于沙子，他已经懒得管了。荒海里沙砾无处不在，只要有空隙就会往里钻，他身上说不定还能翻出几斤沙子。

    用双臂支撑身体，李十三慢悠悠地爬起，开始检查伤口。原来是因为刚才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尖利的石子。碎石的棱角像尖锥一样刺破鞋底，刺破水泡，深深地扎进血肉里，浓得发黑的污血染红了靴子和脚。

    “撕——”李十三倒吸一口凉气，喘息片刻，猛然将那枚石锥拔出，污血从伤口狂涌而出。

    他索性脱掉那只靴子，顺便把上衣也脱掉，用这块破布裹住伤口。

    聚散的流沙凝成磐石，矗立在遍布碎石的戈壁滩上。

    从这里远远地看去，他能够依稀看清盘踞在树上的各类禽鸟。除了沙漠里比较常见的秃鹫外，还有小一些的鹰雀，密密麻麻，好不热闹。

    “咕噜咕噜……”身旁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是野兽从喉咙里穿出的低吼。

    李十三连忙抓起长剑，发现是几头狰狞的小兽，它们正张牙舞爪，抢夺刚才少年摔倒时不小心丢掉的狼尸。

    察觉到李十三的目光，它们连忙停止抢夺，一齐拖着这具尸首，钻进诡异石山的阴影里。

    李十三长叹了一口气，将长剑当做拐杖，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