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 12.好友（二）

    考试前这一小段对于钟奕泺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中午季霄果然带着之前打赌的战利品来请钟奕泺吃饭，其实不止钟奕泺，连年级里不少关系不错的富二代，输给季霄银子的几位也厚着脸皮薄来蹭饭。季霄不是小气的人，嘲笑几句便带着大伙浩浩荡荡出了学校。

    学校附近不大的烤肉店被他们包下，几个桌子被拼在一块，服务员端茶倒水递菜单上菜，忙得热火朝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家热热闹闹像是过年。

    “钟奕泺，这次能拿第一吗？”一个少年举起酒杯隔着桌子遥遥敬了钟奕泺一杯，“我可是把我全部身家都压上了，要是拿不了第一，你可要请我一顿啊。”

    钟奕泺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所有人都在心底暗暗叫好，这不是上赶着往枪口撞吗？钟奕泺怎么会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一时间众人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眼神，就等着钟奕泺毒舌开口教训人。

    不等大家投来这眼神，少年说完便已经后悔了。刚刚不小心喝上头，就把钟奕泺当成身边这群狐朋狗友，居然忘了，这家伙有多么的毒舌。

    可没想到，让众人纷纷掉落下巴的是，钟奕泺并没有生气，夹了块烤肉在自己碟子里，慢悠悠问了句，“有多少？”

    “什么？”

    “我说，你们压我的人，有多少？”

    虽然不懂他在打什么谜语，但在场不少人都举了手，“我。”

    钟奕泺点点头，“记得到时候学学季霄，请我顿好的。”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乐得合不拢嘴，这不就是第一拿定了吗！

    “好好好！那是肯定要请的！”

    烤肉店里又是一阵欢呼，声音大的要掀翻屋顶，两道身影从街边走过，正巧经过烤肉店临街的玻璃窗。走在后面的高个少年见前面那人停下，也下意识朝里面望去。

    “钟奕泺？”高个少年笑了笑，“果然有钱人就是好啊。”

    “不就是靠自己父母。”前面的少年哼了声，“顾铭风，你信不信，这次我一定能拿第一。让钟奕泺知道，天天不来学校，就算是天才也会落后。”

    顾铭风上前勾住李清扬的肩膀，嬉笑道，“是是是，咱们的学霸这次一定能拿第一！”

    说是这么说，可顾铭风却对这次李清扬拿第一，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钟奕泺不是李清扬所想的那种富二代。钟奕泺，和季霄他们不一样。下意识的，他觉得钟奕泺就算一直不来学校，高考也照样能拿第一。

    “走吧。”

    离开前，顾铭风下意识回头看向钟奕泺，却发觉对方抬眸朝这边看来，带着凌厉的眼风，他赶忙收回视线，不再回头。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钟奕泺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刚刚李清扬所站的位置。

    那里并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钟奕泺望了会，只能收回视线，暗自奇怪，为什么他好像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气息，可是看过去，一个人也没有。

    与一早便被钟奕泺设的闹钟吵醒，又苦着脸赶公交车的许然不同，阿九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舒展了下毛发，它缓缓踱步走出卧室。餐桌上摆着粥和小菜，还有许然留下的纸条，大意就是阿九若是饿了可以放在微波炉里转一圈，顺便夸奖了下钟奕泺的手艺。

    阿九瞥了眼清粥小菜，实在不合它的胃口，干脆转身跳下餐桌去寻它的水杯。那么今天做什么呢？阿九左右瞧瞧，这几天没有婆媳剧，偶像剧没有看下去的欲望，那就玩游戏机吧。可是，走到杂货间门口，它才记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昨天晚上许然收拾了下杂货间，腾出来给钟奕泺住。说是杂货间，其实是原本的次卧，光照很不错，但许然很少会有朋友来拜访甚至是住下，所以干脆放些杂物。这次钟奕泺过来，倒是将这房间原本的作用真正发挥出来。

    没想到这小子存在感这么强，到处都是他的东西。阿九一边吐槽，一边推开了钟奕泺的房门。

    昨晚来不及装修，工人们干脆贴上了极简风的墙纸，连家具都很简单，原本装杂物的柜子一时腾不开，所以还暂时放在这里。阿九扫了眼房间的大概，便窜到柜子前，翻腾起东西来。

    没想到许然这家伙懒到一定程度，衣服不好好整理，连杂物也不好好整理，游戏机已经有一年没碰，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里，叫阿九一通好找。可是好不容易找到，阿九也从一只白狐狸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灰狐狸。

    这对于一只爱干净又洁癖的狐狸来说，实在是件坑爹的事情。

    怎么办？

    它盯着自己的毛发泛起了难。

    正在烦躁不堪的时候，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阿九叼着手柄就欢乐地朝门口奔去，叫许然这家伙给自己洗澡，顺便一起打游戏啦。可是奔到一半，阿九就愣住了，呆呆地和刚推门而入准备关门的钟奕泺撞了个正着。

    钟奕泺看着狐狸满身的灰尘，嘴里还叼着游戏机手柄呆呆地望着自己，顿时笑开了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狐狸僵了两秒，丢开游戏手柄就黑着脸转身就走向卫生间，它不管了！许然不回来帮它也没关系！它要洗澡！决不能再让这个臭小子有一次嘲笑自己的机会！

    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笑了半天，钟奕泺才解开围巾，脱下大衣。刚想进屋，突然他有点好奇，狐狸进卫生间，不会是想洗澡吧。话说回来，狐狸可以自己洗澡吗？像是证明他的猜想，卫生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显然不少东西掉在地上。

    钟奕泺想了想，慢吞吞打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就看见旁边许然用来放脸盆的架子已经倒在地上，而小狐狸可怜兮兮地呆在角落里，明显吓坏的模样。本想进来就嘲笑的钟奕泺望着这一幕，实在笑不出口。

    小狐狸本来就长得好看，在狐狸里都是顶尖好看的那种，虽然现在有些狼狈，毛发还脏兮兮的，但是根本挡不住它可怜兮兮的眼神，尤其是被人逮到犯错的一幕这乖乖的模样，让人很想把它抱在怀里顺顺毛。

    如果阿九知道此时钟奕泺心底是这么想的，恐怕又要气到炸毛。它只是想爬进浴缸，却没想到浴缸光滑的让它根本爬不上去，只能找个迂回的法子，从脸盆架跳进去，更没想到，这脸盆架这么不禁爬，一碰就倒。它不是被吓坏，只是不知道最后该怎么告诉许然。

    轻叹一声，钟奕泺转身出门。阿九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从拐角里钻出来，刚越过脸盆架，就见钟奕泺只穿着里面一件衬衫便走了进来，袖口还整齐的卷起。阿九愣了下，这家伙不会是想帮它洗澡吧。

    没想到钟奕泺真是来给它洗澡的，先是拾起地上的盆架，他见阿九愣在原地，不由走近蹲下身，“我帮你洗澡，但你不能再咬我。”

    阿九下意识看向他的右手，白皙的手背还有一道显眼的牙痕没有消，它垂眸思索了片刻，乖乖地没有朝钟奕泺发火。

    钟奕泺瞥了一眼自己手背，不由失笑，季霄那几个白天拿这牙印把他好一顿消遣，却也不想想，这么小的牙印，当然只可能是小动物留下的。他伸手抱起阿九，缓步走到浴缸前，将阿九放了进去。

    “我试一下水温。”钟奕泺低声道，顺手拿起旁边的喷头，“如果热了你就叫一声。”

    哪怕不想承认，阿九也必须承认，钟奕泺给它顺毛的时候，用的力道恰到好处，许然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练习了几百年都比不过。不过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突然就这么好心，帮它洗澡了呢？

    还没等阿九想出个结果，它已经在浴缸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它再次醒来，是钟奕泺把它从浴缸中抱出来，擦干水渍后，拿着吹风机正帮它把毛发彻底吹干。吹风机轰轰作响，暖风吹起雪白蓬松的毛发，阿九简直不能更舒服。

    钟奕泺简单帮它整理了下，便起身将吹风机收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刚折腾了半天，没留神居然已经将近七点。

    “今天想吃什么？”钟奕泺伸手在阿九下巴窝挠了下，飞快地离开，低头轻笑道，“烤鸡我不会做，不过我会做红烧，吃吗？”

    阿九没躲过钟奕泺的手，有些不高兴，但是听见可以吃肉，它不假思索地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钟奕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窗外已是星月高挂，夜幕之下，大多数人已经回家，享受着家的温暖。李清扬迈着沉重的步子踏入家门，却没有一丝一毫轻松的模样，他只觉得累，无穷无尽的疲惫。

    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妈妈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满脸忧虑，可一开口，就让他有种想推开门逃出去的冲动。

    “今天怎么下课这么早？这个辅导老师怎么样？要不要换一个？你今天考试能不能拿第一？”

    李清扬换了鞋子，低头从妈妈身边走过，“嗯。”

    不得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老祖宗智慧过人，一个嗯字，足以回答全部问题。

    但是显然，李妈妈并不这么想，紧紧跟在儿子身后，越发紧张道，“我问你呢？到底能不能拿第一？我听说你们那个第一名，叫什么来着，钟奕泺，好像他这学期一直旷课没去上学，严磊他妈妈说，那群富二代还弄了个赌局，专门赌你们俩这次谁能拿第一。”

    见儿子没有反应，李妈妈更加着急，伸手扯住李清扬，“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大家都看着呢，那个富二代旷课不去学校，谁知道是不是在家里自己请了辅导老师，这次你要是再考第二，可就是在全校面前丢人了。”

    说着说着，她就来气，“你呀，明明给你请了最好的辅导老师，严磊妈妈都说了，那个钟奕泺平时就跟着一群富二代吃喝玩乐，也不好好学习，怎么就轻轻松松每次都能压你一头？”

    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李爸爸受不了了，打断她道，“这才考第一天，还有明天要考，你就让孩子上辅导班到现在，刚回家有噼里啪啦一顿训，让孩子好好休息不行吗？”

    “哪是我不让他休息？”李妈妈急道，“严磊妈妈说，钟奕泺在学校可乖了，但一出校门就跟那群不入流的富二代混在一起，还去夜店玩呢！人家怎么就能次次第一？”

    “严磊妈妈，严磊妈妈。”李爸爸道，“她就是权威，说什么你都信？整天跟那个长舌妇待在一起做什么？也想被传染成长舌妇？”

    严磊妈妈是家长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天天喜欢在家长们的微信群里聊各种消息，但是李爸爸却对这种背地里讨论别人的行为不齿，直接叫她长舌妇。

    “我这不是担心儿子嘛。”李妈妈觉得自己很委屈，“这次不拿第一，全校都要看笑话。”

    “好了！”李爸爸见儿子脸色越来越差，连忙叫停李妈妈，“考试都没结束，这些不是你需要担心的，吃饭吧。”

    “我不吃了。”李清扬低着头朝自己房间头也不回走去。

    “诶？这孩子。”李妈妈有些生气，抬脚就要跟上去，“跟谁发脾气呢？明明是你自己考不过人家还朝爸爸妈妈发火。”

    李爸爸连忙拦住李妈妈，“你少说两句不行吗？孩子刚考完试，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会吗？”

    “现在哪有时间给他休息？”李妈妈直接跟李爸爸吵了起来，“人家钟奕泺从高中和他同一个学校开始，次次第一，从来不失手，他还有一次考过第三。再说那个钟奕泺天天和其他人出去玩到两三点，都是严磊亲眼看见亲耳听说的，他天天补习，还比不过这种人，要是我，哪有心情休息？”

    “再说这次，所有人都盯着这结果呢！钟奕泺一个多月没有去学校，如果还考了第一，那他李清扬成什么了？”

    李爸爸想反驳，可是看着李妈妈激动的脸，微微拧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妈妈以为李爸爸没话说，更加起劲，“他哪点比得上那个钟奕泺？人家是富二代，长得又帅，这些比不过就算了，怎么学习都比不过？就一点像，喜欢交什么狐朋狗友，那个顾铭风，不爱学习就会打篮球。”

    “可人家身体好以后可以当篮球运动员，他能做什么？身体那么差，叫他出去锻炼身体不去，非要窝在家，好，你窝在家倒是努把力考到第一啊！我出去都不敢跟人家说话，人家问考第几名？我怎么回答？每次都第二，这成绩说的出口吗？丢死人了都！”

    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而仅仅是掩着，留了条缝，灯光从缝隙中洒了出来。因为李妈妈不允许他关门，所以她说的每句话，李清扬都听的清清楚楚。他坐在桌前，死死抱住脑袋，可是每句话都清清楚楚，清晰地灌进他的脑袋里。

    他紧闭着双眸，死死咬住牙关，不要说了。

    可是李妈妈却像是没完没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从门缝中传来，灌进了李清扬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