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落在老旧的街道上，两旁林立的电线杆在雨中黑如琴弦，街道两旁的房子外墙爬满了藤蔓，斑斑驳驳的紫青色叶子一簇叠着一簇，显示出非常古旧的痕迹。
一个人进了楼道，将手中的黑伞收起，抖了抖，辗转上了二楼，他拎着一塑料袋水果和生鲜，外加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摸出钥匙开了门。
门□□出的暖黄色灯光一瞬间刺痛他的双眼，他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家，客厅和厨房的灯亮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白气，像是在烹调一些东西，有鲜香的气味冒出。
这样场景的房子，不似他呆惯的家，他推门进入，沙发后面露出一双点缀着史努比图案的拖鞋，还有一双腿，似乎有人正瘫在沙发上。
那人听见动静，翻了个身爬起来，手机屏幕上的光闪烁着，方如是笑眯眯的道：“你回来了？”
萧峥有些无所适从，前几天刚刚拒绝过、对着他咆哮过，发誓再也不想看见他的人突然出现在家里，还穿着那双他早已准备好，但从未有机会拿出来的拖鞋。
方如是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麻溜的往厨房拎，萧峥很清楚他根本不会做饭，但是这种回家之后，不用再面对冷冰冰的漆黑室内，而是有人开着灯等候，接过手里拎着的东西，感觉出奇的好。
萧峥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带着一点不舍，方如是几天前发过火之后，每一眼他都当成最后来看，他这个人总会在很细节的地方冒出傻气，方如是很懂他这一点，今天又跑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取笑他一番。
但他不怕被取笑，即使凝视的目光已经被发现，也可以毫不畏惧的继续注目，坦坦荡荡的表明，自己就是要牢牢的留住那几眼。
方如是放好他买回来的果蔬，将那个红色的盒子搁在茶几上，去看厨房的那锅汤，他的手机一直握在手上，看两眼屏幕，再拿勺子搅合两下，排骨和玉米的香气在厨房中氤氲开来，他的做法不是很精到，带着生疏，必须一直跟着手机上的菜谱来，但是那几样东西合在一起，所带来的浓汤予人的满足感，已经承载了“家”的意义。
方如是从厨房出来，在萧峥对面一坐，沙发上放着他的包，几个改变了位置的抱枕，都在昭示着来人有多么的主客不分，虽然这里他几乎是天天光顾，但是既没有过过夜，也没有做过饭，自从上次生气摔门而走，也有一阵子没有踏足了。
萧峥道：“你怎么了？”
方如是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的表情不对劲，他的脸阴沉的可怕，靠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盖着自己的脸，半晌，声音从书页底下透出。
“警察来电话了……我父母，确定失踪了，应该没有找到的希望了。”
他的声音初始很平静，久而久之，尾音才颤抖起来，带着蓄势待发的悲意，最后一句话音落地，已经有呜咽之感，不作克制的绝望。
头顶上顶着的书传来一点压力，冰冷的空气多了些暖意，方如是疑惑的想把书拿起来，却碰到了阻力。
“别动。”萧峥的额头贴着书脊上，想象着书页下他的脸，那双不知是闭是睁，是否通红的眼睛，“看到那个红色的盒子是什么了没有。”
“月饼？”
“嗯，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吃了。”
“去找你爸他们啊……”
“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我就不要加入了吧。所以，如果你不来，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能过好这个日子的。”
方如是骤然恼怒起来：“是啊，你自己一个人也懂得买月饼，没有家人也能过得好，我的家人生死不明连警察都放弃寻找了，我来你这找什么罪受？”
他慢慢攥紧拳头，低声道：“可是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啊……中秋节，一家人团聚，外面连车都打不到，我一路走来的。”
萧峥摸了一把他身上，才发现外衣凉的吓人，还沾着一些雨丝，想必也没有打伞，他试着将书慢慢抬起来，一张眼眶通红的脸露了出来，但脸颊是干的，那些眼泪大半都被憋了回去，但是贴着脸颊的书页已经湿透了。
方如是的表情像是一个最期盼十五月圆到来的小孩，眼睁睁看着那明黄浑圆的大月亮，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一般，满是伤心痛苦，萧峥刚才看不见他的脸还好，一看见，就像开了阀一样，收不住的泪水哗然而出，萧峥捧着他的脸，揩着那些泪水，对他那天的暴躁已经全然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