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如诗》 16.血滴

    半空中呼啸的风割得人脸生疼，萧峥只要一个起落动作，便能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自后背传来，他抽空瞥了旁边一眼，血滴自后背凝结在衣物上，红黑混合，分不清楚，时不时淅沥滴落，在青瓦片上格外显眼，但他此时难以顾及自己的伤口，更枉论停下来包扎，他以一种惯于无视伤口的漠然，继续前行，眉目间连一丝痛楚也难见。

    宋蓁远远估计了一下萧峥与自己的距离，觉得如果停下来等他，已经踪影模糊的黑衣人恐怕立刻就要不见，只得加快速度，马不停蹄的直冲他而去。

    而黑衣人在城中复杂的道路左拐右拐，见宋蓁依然穷追不舍，竟跃至半空，直冲城外而去。

    宋蓁心头一凛，这大抵是要去最后逃脱的目标了！

    两人一追一赶，顷刻便至城外，临安城外此处是一片广阔平原，一望无际，只得二三丘陵，黑衣人自城头落地，便在浅草之上狂奔，身形之敏捷，动作之迅速，几如猿猴入山林，游鱼归湖海，宋蓁咬牙跟上，与一陡坡处掷出一匕，黑衣人转身来挡，宋蓁趁此机会，拔剑出鞘，剑刃灿若白银，迎着日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黑衣人下盘刺去。

    一声兵戈交击之声划破天际，黑衣人全身紧裹黑布，从头至脚，那甚至不是一套夜行衣，而是无数乱七八糟的黑色布料的胡乱堆积，却缠的极严，仅仅露出眼睛，连男女都莫辨，这样一套衣服中，他也不知从何摸出一节兵器来，挡住了宋蓁这一击，那兵器仅仅是一段残破的刀刃，不知从哪里捡来，劣质的不成样子，握在黑衣人手中，却有如神兵，毫无因武器不趁手而显颓势。

    宋蓁出了这一击，剑势顺着刀刃下滑，反手再刺黑衣人，黑衣人动作极为敏捷，交手间，宋蓁隐隐感到对方功夫比之自己，乃是深不可测，却不知因何原因，不将他立即摆脱，潇洒离去，而是有所收敛的周旋。

    宋蓁一边出击，一边劈手去夺那黑带，黑衣人将黑带向身后远远一掷，腾出两手来，宋蓁额间冒汗，既无法脱身去拾，又抗其不过，压力甚大。

    不远处一道黑影似利箭般自城内方向射来，正是萧峥，他左手提黑檀，顷刻间便要插手两人之间。

    不知为何，宋蓁觉得，方才黑衣人心情甚为愉悦，几乎是有些放水的与自己交手，自萧峥出现之后，他攻势愈发凌厉，似乎是急着脱身，就在萧峥即将到达之时，宋蓁吃力抵抗间，只觉剑刃上压力一轻，这去势快的他来不及反应，还未等他脑内反应过来对手下一步要攻哪里，便觉得胸前一凉。

    这冰凉，又有着一丝丝温热的感觉，他自十五岁修成武艺，带着妹妹离家供职直到现在，都从未感受过，他脑内不由自主的回放起了一些画面，有老家那个江南小城温软绵密的春雨，有妹妹在家时总是铺的满屋子都是的画纸，也有他离家时，母亲舍不得他离开，憋的红红的眼眶。

    他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一声，却自喉咙中发出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他的动作变的迟缓无比，唯一能做的，只是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胸前。

    那截劣质的刀刃，自他前胸突入，又自后背伸出，他所感受到的冰凉，是刀刃的触感，而温热，是他自己的血。

    他此刻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那截硬铁在他的身体里，随着肝脏的跳动被挤压着，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黑衣人握着刀刃的手，不知是要把他推开，还是拉近，他看着黑衣人近在咫尺的脸，眼前一片模糊。

    萧峥在他身后仅一步之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从宋蓁的背后刺破、穿出，宋蓁被刺穿后他停在了原地，两眼发直的看着这个同僚的身体慢慢委顿下去，随后他举起黑檀，以更快的速度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即刻松手，飞速后撤，他空手与萧峥过了两招，在看到他背后的伤口时，瞳孔微缩。萧峥对招之下，心底大骇，这个人的武功足以用深不可测形容，宋蓁还生死未明的瘫倒在地，此时不宜纠缠。

    两人一个对掌，各自向反方向后撤，黑衣人拾起地上的带子，一个眨眼便不见了踪影，萧峥收刀入鞘，急急奔至宋蓁身旁探他鼻息，幸而一息尚存，他打量了一下伤口的位置，将宋蓁负于背，向临安城方向而去。

    萧峥带着昏迷的宋蓁，至翟宅，方如是竟仍在那片废墟，哪也没去，他将坍塌卧室床铺的位置翻了一遍，发现原本置于床铺的匕首，竟也不翼而飞。

    方如是一回头看见两人，默默的捂住了嘴，他上前帮萧峥扶住宋蓁，两人往临安府寻医而去。

    一路上两人疾步而走，方如是不断的斜过眼瞄萧峥，又将目光默默收了回去，如是反复几次，萧峥早就察觉，终于在他看自己的一次直直盯住了他的眼睛，逼的方如是不得不转过头来，与他说话。

    “你们刚才遇见什么了？回来变的这么吓人？”

    “弄塌屋顶的那个人，捅伤了宋蓁。”

    “那你呢？你怎么回事？”

    “我与他交手，他没有伤我。”

    方如是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说：“我不是指这个，实际上现在要是有镜子，你比他还要吓人一点，你后背……全是血。”

    “大部分是刚才背他时染上的。”

    “我能看见的，现在都还没停下，一直不停的往外流……只是你衣服颜色太深，看不分明。”

    “等会到了，也让那的大夫包扎一下就好。”萧峥语气无波无澜，脸色终究因失血有一丝苍白，他肤色本就极白，此时看去，衬得周围种种房屋景物，颜色都是极深的。

    “我的意思是……我或许能躲开，屋顶虽然塌的毫无征兆，但我也有基本的反应能力，你的功夫在宋蓁之上，他能毫发无损，你一定也能。如果不挡着我的话。”方如是望望天。

    萧峥并没正面回答他，他本想沉默以对，还是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