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如诗》 2.萧峥

    翟东紧紧握住铁棍一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双手握棍全力下压，在旁人看来只是他不依不饶仍要去打方如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黑衣年轻人虽是反手格挡，却反而是用力进攻的那一个，如若不是他双手持棍使出全身力气，只怕这年轻人单手就能将这唐刀喂至他身上来！

    场面僵持片刻，以翟东气力耗空为终，他猛的撤回铁棍，唐刀却未砸至他身上来，而是稳稳停于半空，他竟是瞬间就收回了力道。

    年轻人收刀入鞘，一手使力令方如是站稳，方如是往后趔趄了两个大步，才一脸惊魂未定的去看他的“救命恩人”，目光投至萧峥脸上时，方如是先是呆怔，而后一脸兴奋，旁人以为他要口吐感谢之语，谁知他张口便是：“你……居然这么好看！”

    他的语气十分惊讶，表情十分认真，仿佛躲过一劫对他来说，远不如认识一个可以临危之际助他之人。

    人群的气氛似乎都静了一静，萧峥方才临危救人面不改色的表情，此时虽然依然淡漠，却似乎微微的挑了一下眉，他不理方如是，将黑檀唐刀挂回腰间，大步走向翟东。

    “你与他有什么纠纷？”萧峥道，语调平缓不似询问，翟东仍然慑于那一击之力，此时恨恨的开口：“我妻子与人通奸！我有证据！她近日总是光天化日之下与这人拉拉扯扯，以为我还看不出啦吗？”

    萧峥道：“你妻子与人通奸是否为真，未知，就算是真，对象是否为他，同样未知，其中一环都没能搞清，就直接跳到了打人报复的步骤，你当临安城中没有王法的吗？”“王法？”翟东拔高声音，“王法治的不应该是我！罢了，今日理亏，我追他人人耳闻目睹，他的行径我却不知找谁说理去，罢了罢了！”翟东怒哼，方如是忽而说：“这位……壮士，你归家后，不要责怪菁夫人，她一直都很守……”方如是低头斟酌了一个词，“妇道。”

    “妇道？怎地，我家媳妇，守不守妇道我不清楚，你却晓得？况且我如何对她，不需外人分说！”方如是此话一出口，翟东似是更怒，他内心对无干人等插手他的夫妻关系极为反感，更何况由个外人来对他说他的妻子是否守那“妇道”，翟东越想越气，当下便是举起铁棍相胁，方如是方才还站的笔直，此时看翟东再次发怒，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的躲至萧峥身后，不顾主人同意便死死揪住他的衣服，猫腰下蹲，只敢在他肩头冒出一对眼睛来。

    这一切发生的飞速，方如是丝毫不以对方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为耻，躲在他身后，如临大敌，警惕盯住汉子，像只警觉的猫，翟东也只不过装装样子，萧峥在此，他万不敢再次逞凶，只是萧峥被方如是将衣服都扯出了褶子，也没有一丝不耐，反而立于原地如一杆笔直□□，纹丝不动，隐有回护之姿。他二人一者瑟缩在后，一者挺立在前，都是雷打不动的姿势，竟然构成了一股奇妙的和谐，仿若天生合该同进同退，天生合该光影相随。翟东站在原地，一时竟然呆了，他突然觉得这幅画面中他是何等多余，于是转身大步欲走，萧峥开口：“慢着，将姓名住址留下，改日执金吾登门调查。”翟东冷哼一声报了家门，随即离去，围观人群看一方退场，知晓热闹结束，也渐渐散去。

    ——只是人流恢复涌动，却不代表某些人会恢复正常，萧峥在原地立住，如一杆散发杀气的□□，而方如是竟保持着躲在他身后的姿势不再动了，萧峥耐心的等着他自己松手，半晌却无动静，终于他忍不住开口：“你……好了吗？”方如是如梦初醒，却不肯立即松开，他低声问：“他……会不会……再回来啊？萧峥默然，片刻后道：“不会，你松开吧。”方如是得了句肯定方才松手，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这时才上下打量起萧峥来，目光像把小刀一样看过萧峥窄瘦的腰身，面无表情的脸，拄刀的右手，啧啧了两声，道：“你真是……太有派头了，兄弟，哪个山头的？”萧峥看他一眼：“我方才已经自报家门，就不再说第二次了，不过，那人已经走了，你也安全了，以后不要再……勾搭出阁妇女，就算勾搭了，也不要给他们的丈夫发现。别给官府添麻烦。”他竟是以平缓无波澜的语调开了个小小玩笑，语音落下，方如是的眉眼已经弯起，萧峥道：“我先走了。”

    “等等！这位大侠……不，官差！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他虽然走了，可我的老窝他也是知道的呀？万一你走了明天他再找我麻烦怎么办？后天呢？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他天天来砸我的摊子的怎么办？我人身有危险的！不如你先走着，我跟着你，我们好好讨论一下临安城的治安问题呀。”方如是很愉快的道，一点也不像担心的样子，萧峥看也不看，对他一连串的问题无一句回答，提着刀转身便走。

    方如是瞬间便跟了上去，萧峥步速并不快，不知是不是有意无意的默许了他的跟随，方如是再一次扯住了他的衣服，这次是袖子，萧峥扎的紧紧的袖口松脱了一丝出来，被方如是握了住，就这样走了一段，方如是扯之紧就仿佛下一刻萧峥就要表演凭空失踪一般，萧峥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再一丝不苟的衣服和方如是的手，继续向前走，同样的面无表情。

    方如是道：“咦，你不是巡街吗，这是去哪？”萧峥道：“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现在……”他蓦然住口，方才一走神，竟已停在了一处宽阔大街的路口，此地建筑明显高大不少，檐牙勾起，路面宽阔，栋栋伫立的红屋拥簇着白色的路面，笔直的指向内城。回家。他在心底默念了这个未出口的词，不知为何竟然就走到了这里，已经数天未走过的道路此时看起来陌生又有些酸楚，他忽的回过神来，掉头便向另一条路走去。

    方如是追上前：“你到底要去哪？”萧峥道：“出城。”方如是奇道：“就快要黄昏，现在出城不怕等会进不来？不过也罢，就喜欢这样随性的。”随即他大步走至萧峥身前，时不时催促道：“快点。”

    萧峥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比他低上那么一点，看脸年龄应当也是比他小上那么一点，此时背着手轻快的走在前头，临安街头青柳依依，暮色日光透过柳叶化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投在他的背上，看起来光影跳跃，像是溶在一片金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