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觉得应钧最近有点奇怪。
晚自习总是换位置，换到了范范后座，说要讨论班里一些事情。晚自修结束后也让他先回寝室，整个人比平时还要少言寡语。
季昀在单独走了两个星期的夜路后才后知后觉在内心道，应钧不会是喜欢范范吧？
他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先不说他对应钧怀有的好感，光是金楠东追范范的架势，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想到大东平时跟应钧的勾肩搭背，互损调笑，他心里就越发苦涩。
萧瑟的冬日，昼渐短，夜渐长。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天色已然擦黑，一排路灯唰地整齐绽放开来，在低垂的夜色中无端添了些暖意。季昀最近得了重感冒，快一个月了也没好。他吸吸鼻子，想去医务室买几包感冒灵。
应钧在身后叫他，季昀脚步停下，回过身看他。
说不高兴是假的。这一个月来，应钧跟他同进同出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是陪着范范和叶木木吃饭，偶尔去食堂打包饭菜带回教室将就着吃几口。晚自习结束后也不马上回寝室了，继续在范范身后的位置坐着，讨论一个问题能讨论地热火朝天，笑语晏晏。
看着应钧朝自己走来，季昀忍不住开始想东想西。应钧是又要约他吃饭了吗？还是让他帮忙从食堂带点？他对范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人都走到身前了，季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应钧将两包感冒灵递到他眼前，他才惶惶然回过神：“嗯？”
“喏，给你的。”应钧说话的语调还是和从前一样，沉稳，从容，带着季昀喜欢的低低的嗓音，一下一下敲进了他的心。
“……谢谢。”季昀接过两包药，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傻乎乎的。重感冒半个多月，鼻子堵地彻底，开口说话都带着哭腔，这几天越来越严重，他只觉得头疼地要裂开了。
应钧微微弯下腰，观察他，看了会儿道：“我看你之前吃了药，还没好。”又站直了，大手摸上季昀的头顶，“这两包喝了还不行的话，就给你换白加黑。”
季昀感受着头顶的温度，听到了这句话后笑出了梨涡，仰起头鼻音重重地说：“白加黑副作用太大了，不想吃。”
应钧本来都要把手缩回去了，又抬起来敲了敲，色厉内荏道：“能耐了啊？敢不吃药？嗯？”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手滑下，重重地捏了下季昀的腮帮子。
“疼！”季昀皱着眉头躲开，捂着半边脸瞪他。
应钧看着对面那人被掐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难得有些愧疚，将手背在身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你去吃饭吧，饭后记得吃药。”
季昀眼睛暗了暗，兴致突然不那么高昂了。他假装不在意地挥挥手，就转过身走出了教室。
被耽误了这么会儿，食堂的人也走了大半。季昀排队等了没几分钟就端走了一大碗面。
他找了个人不多的位置坐下，将围巾取了下来，随意叠了叠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一口汤下去，他险些热泪盈眶。在寒冷的冬夜吃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面，驱散了刚刚萦绕心头的微微的失望，只让他感到温暖。
回寝室泡了一包药，趁热喝下。当滚烫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直至入胃，季昀觉得全身上下都舒缓了。趁着脑袋还清明，他又回到了教室抓紧时间写作业。
几小时后，药效还没怎么发挥，副作用先来了。晚自习快结束时，季昀的头都要低到课桌里了。他的同桌看着他直笑，玩闹似的地伸手推了推。
“！”季昀重心不稳，扑棱了好几下才彻底清醒。他心悸地睁开迷蒙的眼，有些惊慌地问道：“怎么了？”
“都要下课啦！要睡就回去睡哦。”同桌指了指悬在黑板上方的钟，示意他看。
“哦，多谢。”季昀顺着望过去，眼神还是没聚焦，傻着一张脸，微张着嘴呼吸，看着更像在发呆。同桌瞧着他这幅模样，乐坏了，捂着嘴嘻嘻地笑着。
季昀吸了吸鼻子，内心有点懊恼。刚刚觉得困时就应该再撑一撑的，这样睡了几分钟，感冒似乎又严重了些。
没过几分钟下课铃就响了。季昀背上包，从位置上走了出去。差最后一步迈出教室时，他又回头看了看。
应钧依旧坐在范范身后，神情严肃地算着一道题。灯在他乌黑的发上打下一圈淡淡的光晕，握着笔的手，指骨修长有力，让人想起它温温柔柔落在头顶时的温度。
季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紧了紧围巾，将手塞进了冬季校服的口袋里。
回到寝室趁着人少洗了个热水澡，又刷牙洗漱完毕后就钻上了床，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坠入梦境，看见应钧牵着一个女生的手从自己面前走过。
季昀觉得自己应该呆滞，应该难过，应该掉下几滴泪，呜咽几声，但他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目送两人远去，心中痛感越来越甚，终于捂住脸蹲在了地上。
冬季的重感冒来的凶猛，去的也快。把那两包药喝完后，季昀的感冒就好了。不知是不是半个多月来禁言了太久，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让身边的人愈发摸不透。
应钧之前跟他说好的补习只持续了几个星期，后面就风风火火地追范范去了。季昀也不恼，照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着课外练习，只是在又一次思路卡壳时，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时间似是被推着走一般，过了冬至后没多久就期末考了。季昀看着在好好学习，但学进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反之，应钧看着在跟女生打情骂俏，却是有真真切切在讨论问题的。所以两人的期末段排名差了一百多名季昀也是一语不发。
季昀闷闷不乐地回家过年去了，只是在写物理寒假作业时，更加坚定了之前无端冒出来的想法。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除夕。季昀窝在房间的小床上看着春晚，在新一年的钟声敲响时，捏着手机给平常玩得来的朋友群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大过年的，大家果然都没有睡，乐呵呵地将祝福传来传去。
季昀没有收到应钧发来的新年快乐。他知道对方心底对这种联络感情的手段有些嗤之以鼻，所以也不在意，照样给他发了一条。只是，给他的那条是单独发的，还在后面添了很多喜庆的表情。
季昀锁了屏，正要放下手机专心看电视时，屏幕又亮了起来。他拿起来瞟了一眼，是金楠东。
“应钧和叶木木在一起了，你知道吗？”
看了这么一眼，季昀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他捂住脸，缓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问道：“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金楠东回的很快：“当然，应钧亲口说的。”
季昀一下觉得喉咙梗的厉害，眼前也有些模糊，雾蒙蒙的，他又朝金楠东道：“给我讲讲？”
那天除夕夜，全国上下张灯结彩，夜空绽放着一簇又一簇的烟花，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不论是高楼还是平房，人人都穿着新衣乐呵地守着岁，或与亲朋寒暄，或与爱人相拥，或终撑不住，困极倦极沉沉地睡去。
但是季昀在老旧的小区里，在自己的小床上，低头红了眼眶。
原来应钧新谈了女友。
原来他是有发新年祝福的。
原来他的祝福只给了叶木木。
原来……他疾疾无终的暗恋真的结束了。
![一步之遥[星际]](/cover/26/26572/26572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