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靖,是的,跟那个即使历史名将,神话人物名字相同。
我的父亲是一个赶上□□却由于各种原因未能返城的下乡知青,可他却从未忘记他曾经的热血和理想。可也许是资质平庸,也许是时运不济,总有些郁郁不得志的父亲便把他的希望和热情转嫁到他的儿子,我的身上。
从小,父亲便一次次的提醒着我,要努力,要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生活。对于年少的我,每次的成绩单似乎反映的不仅是个人的学习情况,还承载着他的希望和心血。我爱我的父母,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常年的努力努力再努力的殷殷叮嘱,让我在学习学习再学习的日子中,渐渐变得沉默。再长大一点,渐渐的有同学开玩笑,叫我李大将军,我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些庆幸——庆幸我的父亲没有太过夸张,李靖,总比李世民好接受一些,不是吗?
小学六年,我一直保持着班级第一的记录,在老师同学眼中,我一直是聪明优秀的代表,到了后来,还慢慢收到许多小女生写的有时还带着错别字的情书,从她们的信里,我还意识到了不曾注意到的一点,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可以被称为帅哥了。
我对这些稚嫩的女孩子没有兴趣,我也一直按照父亲的期许在努力,可无形之中,我也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在初中的第一次考试中却荡然无存。在这次考试中,我取得了人生中第一次第二名的成绩。而那个第一名的,竟然是我的同桌!怎么能是她呢?这个上课经常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黑板,其实在开小差甚至睡觉,一下课就立马开溜的女生,那个经常表面上正在认真背书,实际上在研究课本下藏着的小说的女生!
是的,怎么能是我这个不务正业,甚至让我有些瞧不起的同桌呢?刚开学被分配到一起时,这个叫秦宁的女生,也曾很热情的和我说话,希望和自己建立所谓的同桌情谊,只是被我的沉默或是冷淡所伤,慢慢的她也放弃了,我俩成为班上最冷漠的一对同桌。
我不能接受,于是更加努力的学习,对我的同桌也更加冷漠。而她,也一如既往的表面认真暗地懒惰的混着,可每次测验,甚至到了期末考试,她的名次都排在我的前面,而我,用后来很流行的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千年老二,多么难听,也多么悲哀的一个称呼。
我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我不聪明,或者说,我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聪明。但我仍瞧不起她,秦宁。是的,我瞧不起她。她虽然比一般人聪明,可她却不懂努力,反而比一般人更不思进取,尤其是她的家庭条件似乎不怎么好,穿来穿去就那两件衣服。我沉默寡言,可自认为那并不等于孤僻,我也有自己的一帮朋友,而她,既因为成绩太过优秀引得女生嫉妒,又因为家庭的贫困而敏感自卑,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多么矛盾的一个人啊,因家庭条件而自卑,又不知道利用自身优势去努力。长大后的我渐渐明白,在这方面我比她幸运,父亲一直给我压力,却也给我指引了方向,而她的家长乃至亲戚,从没有人给她这方面的教育和引导。可在当时,我越来越讨厌她,当然,还有我不承认的那丝嫉妒。
这些情绪,当然都隐藏在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面,即使敏感如她,都没有察觉。而那时的我也没有察觉,自己对她的这种关注,渐渐的变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让我变得比其他任何同学都了解她。她很聪明,不光指学习,有时你不用说话,她基本上已经知道你所表达的意思。她很单纯,虽然她因自身的原因而自卑,却从不在意别人言行中无意的伤害,她仍然坚信世界是那么单纯美好。她很善良,这样冷漠的同桌,捡起不小心摔破的玻璃杯划伤了手指,自己都不怎么在意,她却在课后再进教室时,递过来一个创可贴······我一如既往的厌恶着她,却又不自觉地被她温暖着。
初二时,新的班主任推行什么“一帮一”的政策,我和她理所当然的不再同桌。我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心理却压抑不住失落。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却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或许是我的坚持不懈的努力有了成效,到了初三,有几次考试,我的名次终于排在她的前面。我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可她,却似乎完全都不在意。中考的时候,我又以一分之差排在她的后面,但是,都超过了省重点中学,市三中的分数线。
我知道了她因为家境的原因填报的是县一中。于是,有了我和父亲的第一次冲突,我不听他的劝阻,也填上了县一中的名字。父亲大怒,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而我,以去了三中那个充满竞争力的地方而会压力过大为借口,再三地向他保证会尽最大的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学,才渐渐取得父亲的原谅。
让我高兴的是,县一中,竟是按成绩分配了个实验班,仅差一分的两人当然分在了一个班级。而上了高中的她,似乎没有了以前的敏感自卑,虽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被镜框所遮掩,整个人却因为变得阳光而显得更耀眼。
县一中还有一个很与众不同的传统,不贴成绩告示,只发各自成绩单。高中的第一次其中考试成绩单发放后,我把自己的成绩单紧紧的捏在手心,走到她的座位,告诉她想和她交换着看。
她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犹豫的便把成绩单递给我。第十名,又比我名次靠前。可左手的手心都捏出汗了,她也没有开口要求我拿出自己的,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下。
我很懊恼,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我是她三年的初中同学,而且还是一年的同桌。甚至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因为我的容貌而多注视一秒。我知道自己被评为一中新一届的校草。虽然对这个校草的名衔不怎么在意,却第一次希望,她能像其他女生那样为我花痴一下。
我牢记着对父亲的承诺,也为了自己那有点大男人主义的自尊,努力的学习着,期望能真正的超过她。而这一天其实来的也快,这个不怎么努力的女生,成绩有慢慢下滑的趋势。第一学期期末的时候,再看她的成绩单,名次已经在我后面一位。她仍然没有好奇我的名次,我再一次懊恼,面无表情的走开。
本以为她只是一时的发挥失常,毕竟,差点沦为千年老二的我对于她聪明的脑袋瓜子是有着很大的信心的。而当我真正的确认她是成绩下滑,已经是高二的上学期期末了。她成绩单上的名次,从第十名一路下滑到了第三十四名。我想劝说她努力学习,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人生中第一封给女孩子的信件,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情书。在信里,我写了很多关于学习的事情和请她努力的话,而在信的结尾,我写道:“希望我们不仅仅是初中同学及高中同学的缘分,更希望将来能考上同一所好的大学,将这种缘分接着延续下去,甚至更长。”冰雪聪明的她,肯定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如果她看了的话。
我,最终没有把这封信件寄出。
上了高中后的她,不再同初中一样独来独往,她跟这个班上的同学大都相处融洽,收获了几个闺蜜,甚至和很多男生都成了朋友,其中和跟我同宿舍的叶枫薛锐尤为亲近。感情还犹如白纸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不同,直到那天,在我还没有把信交给她的时候,她先递给了我一封信,上面漂亮的字体写着:“叶枫收”,竟是请我转交给别人的,那为什么不让薛锐转交呢?是情书吗?
我心情酸涩的把信转交,还第一次用着八卦的语气询问叶枫信中的内容。看完信的叶枫很是郁闷,沉默了很久,终归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向你老同学秦宁表白了,而且我明明感觉到了她对我也有好感,可是,她拒绝了。她竟然在信里说什么,无法接受在高中谈恋爱,怕被别人说是早恋!别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这个娃娃脸的室友俊秀的脸上很是挫败和不能理解。
而我,却明白了。即使她现在看来开朗大方许多,心里还是那么敏感和自卑,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很确定,这不是她的推脱之词,她是真的不能接受别人眼中的早恋!
于是,我的第一封情书,就这样搁置下来。
之后的一个学期,她和叶枫明显疏远了许多。我带着一丝窃喜,继续着我的学业。我很担心她的成绩,却再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转眼高三来临,这个时候,我已经基本上保持在年级前三的名次,而她,还是中不溜溜的排名。我暗自着急,却笨拙的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经疏远的两人,不知道何时,又开始熟络了起来。时常会看到叶枫督促她学习的情景,原来,有人和我有着一样的担心,却比我更懂得付出行动。
高考结束,那时还是先预估分数提前填报志愿的年代。还算自信的我,填报了那所全国著名的b大,而她,貌似考得不是很理想,填报的都是与我相距几千里的另个城市的普通大学。最让我意外的是那个平时嘻嘻哈哈,其实成绩一直保持前五的叶枫,竟然把志愿上的大学填的和她一模一样。
这在我看来,完全是不理智甚至是荒谬的。即使志愿填的一样,也不一定能考同一所大学啊!万一一个上了第一志愿,一个入了第二志愿呢?而且,这完全是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当真是幼稚。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叶枫的高考成绩,竟只比她高了十分左右,最后,两人真的进了同一所大学。
我想,自己或许是真的没有希望了。相距千里怎敌得过同一个校门呢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确认关系吧?然而竟然很久都没有消息,甚至在刚建立的□□群里,也没有了他们两个人的消息和身影。后来,在初中同学聚会上,我终于见到了她。上了大学的她,变得越来越漂亮,不是惊艳的那种,却很耐看。依旧很开朗,依旧像是没有被世俗沾染的那般单纯平和,可眼中的笑意却不再那么热烈。
我假装很自然的问起她和叶枫的近况,她一愣,眼中那仅有的一点笑意也消失。她告诉我,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忍不住探问原因,她又笑了,说她也不知道。看着她的笑,心很疼,可终究,我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听说她有了男朋友,没谈几天就分手了。再后来,听说她毕业了便回到家乡工作。收到她寄来的结婚请帖时,我很意外。我从千里之外的城市赶了回来,却告诉她刚好休假回家。穿着婚纱的她很漂亮,恍惚中我的耳边似乎想起了那首歌:“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同桌的你成为别人的新娘,我无心在酒席上跟同学寒暄,找了个理由提前出了酒店。开车从路口经过时,后视灯中映出了一个身影,有点熟悉,但或许是看错了吧。
博士毕业后,我顺利地考进了一个福利待遇都很好的政府部门,或许是我的学历,或许是我的能力,也或许仅仅只是我的那张皮,很多领导或同事都热情的给我张罗相亲对象,虽然屡次拒绝却敌不过他们的计谋百出。在一次据说是部门聚会实则相亲的宴会上,我结实了那个在大学任教的女孩子,她就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上,笑容纯净而温柔,很像那个曾经的她。
我们开始交往,后来才知道她是某某副厅级领导的女儿。在我们订好结婚日子的时候,却看到了高中群里的消息:“秦宁x月x日车祸去世了,希望有时间大家都能回去参加下葬礼·····”
这个在我心里珍藏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儿,就这样永远的离开。我没有回去,仅仅只是在她葬礼的日子请假一天,一个人去了海边,想念着那个说怕冷,却向往住在海边的女孩儿,她一定是成了天使。
我,终于达到了父亲的期许,高学历,不错的事业,理想的伴侣。只是,偶尔在心里,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曾经让我讨厌,让我嫉妒,却让我觉得世界无比单纯美好的女孩。也会在心里鄙视自己,什么都力争最好的自己,却连在是否追求自己心爱女孩的时候,都那么地纠结犹豫,害怕要强的自己破坏她单纯的世界,也害怕追求现世安稳的她达不到父亲和自己的期许。我最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没有人知道,我曾喜欢一个女生那么多年。
多年后的一个春节,我回到了家乡。这年的同学聚会特别热闹,是老谭提议举行的,还要求大家带着家眷来参加。在聚会上,我看到了叶枫,娃娃脸显得比我们年龄都小,可是却明显内敛深沉了许多。同学中唯一单身的他,笑着应付同学们的打趣和玩笑,却不多说什么。
看着去阳台抽烟透气的他,出于连我自己都不理解的冲动,我端着酒跟了过去。递了一杯给他:“叶子,她结婚的时候,你其实也去了,对吗?”
有点意外,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他仰头喝尽,然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你的高考成绩,也是?”我没有问完,但我想他是明白的。
“是的,就像你所想的那样。”说完,便转身看向天空。
“我想她,一直。”
他不再说话,我转身走进房间。
我仍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再明白不过,他的爱,远比我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