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综合征》 20.正负相抵

    张漾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再也不跟严灏南有正面交锋便可相安无事，但是和一个人不说话这件事情看上去很简单，实施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在黑板的角落写下值日生名字时，那三个字她可以心无杂念一笔一画地写出；轮到严灏南那一组值日时，她总是借口有事让别的同学帮忙监督一下；路上碰到严灏南时，她要么故意放慢要么故意加快步伐，从来不让两人并排的时间超过一秒。

    即使是这样的严防死守，也还是有破绽，让人有机可乘。

    当众断发的事情一天天过去，已经没有人再主动提起。班里的热点早就转移到nba的常规赛上了，连平时对篮球嗤之以鼻的女生们也开始兴奋地讨论着艾佛森在最后两秒投出的救场三分球好帅。张漾从来就不喜欢篮球，因为她觉得球在地上翻滚跳跃、在手上摩挲旋转，间接地就等于手在地上蹭来蹭去，挺脏的。所以在这种时候，张漾都会主动把自己隔离，装作她们只是在谈论中午要去食堂吃什么东西。

    不看篮球的异类中，还有陈雁荡。其实他内心是极其渴望在篮球场上吸引女生目光的，因为每次投中了，都会有漂亮的女孩子欢呼鼓掌，运气好的话还有女生送的爱心矿泉水。他曾下定决心，要用篮球来减肥，但是刚打了不到五分钟，就扭伤了脚踝，从此便再也不提篮球的事，也不再提起减肥。

    这样的两个人与课间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你喜欢哪个球队啊？”陈雁荡怯怯地问张漾。

    “我不看nba，没有喜欢的球队，但是有几个球队的名字挺好听的，我听说过魔术、热火还有骑士。你呢？”

    “我……我也不看，我自己打不好，看了生气。”

    张漾头一回听见比自己讨厌篮球还要奇葩的理由，她本来还想拿陈雁荡的体型开一番玩笑，但是看见他无比清澈认真的眼神，就收回了自己的玩笑，转念说：“篮球有什么好打的，脏死了，还有那么多别的运动，为什么偏偏要打篮球。”

    陈雁荡一脸感激，豪情万丈地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大橘子，递给张漾。

    “就冲你这句话，这个橘子给你吃了，很甜的！”

    张漾哭笑不得地接过橘子，只好拱了拱手，道声谢谢，然后剥开了橘子皮，分了一半给陈雁荡。

    陈雁荡感动地说不出话，因为递出去后他还有点遗憾自己只带了一个橘子，给了同桌自己就没得吃了。但是接到半个橘子的一刹那，他的担忧烟消云散，只剩下甜蜜的汁水涌上心头。他心里发誓，以后一定每天给张漾带橘子。

    连续一周，张漾都能在桌洞里摸到一个充满光泽的大橘子，她知道一定是陈雁荡的馈赠，也就放心收下，但总觉得总吃陈雁荡的东西不太好，于是也从家里翻出各式各样的糖果零食，趁他不注意塞到他的桌洞里。

    这样暗送食物两周后，班里传来了阵阵流言：张漾和陈雁荡在谈恋爱，每天都互送零食，下课都不舍得离开座位。

    甚至还有人说，两个人上课手拉手，放学一起回家。

    张漾完全没有理会这样的说辞，倒是陈雁荡，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坦荡，变得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一样，处处回避张漾的目光。张漾曾想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又害怕说错了话加深误会，索性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还会习惯性地把辫子拢到右侧肩膀，但是伸手的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辫梢短短地贴着脖子，只能恹恹地捋一下，把手放回原处。习惯养成后是很难改掉的，只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散。

    她之前就删除过严灏南的通讯录，但是她已经记熟了他的手机号码，即使不存也依旧能一眼认出是他。她又一次地删掉了手机上所有严灏南存在的痕迹，短信、通话记录、备忘录，也不再带手机上学，免得心烦。

    期中考试结束了，nba常规赛也结束了，张漾的成绩比起上学期来，稍微有点起色，但还是像太阳队一样，一如既往地进不了季后赛，徘徊在班里的十几名。

    全年级第一又是梁智铭，上学期的两次大考她都是年级第一，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张漾早就对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女孩子很有兴趣，只是座位离得远，没有说话的机会。如果太主动的话，一定会被人当作巴结好学生，所以张漾只是留意着梁智铭的一举一动。梁智铭看了什么书，她会在书店翻翻；梁智铭做了什么练习册，她会买回家做；梁智铭在给周围的人讲什么电影，她会回家耐心的下载然后细细地看。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梁智铭的脚步，张漾有点不明白了，她眼里的好学生居然会花这么多时间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如果按照梁智铭说的方法去生活，一天起码得30个小时才够。学校作业、琵琶、英语辅导班、数学竞赛辅导班、电影、音乐、小说、电视综艺节目，这些东西在梁智铭身上完美融合，俨然一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样子。

    张漾总觉得梁智铭是在刻意营造一种不死读书的感觉。当时大家陷入了一种怪圈，仿佛努力是可耻的，是勤能补拙，是承认自己没有天赋，所以没有人直言自己学习如何如何刻苦。大家都沉醉于掩饰自己的努力，凸显自己天生聪明，连背古诗都要吹嘘自己看三遍就能背过。

    张漾想尽办法接近梁智铭，但又不想当众戳穿她的谎言，只能反着试探梁智铭。

    趁着梁智铭的小组值日，张漾充满关心地对梁智铭说：“剩下的垃圾我来倒吧，你快回家看《海贼王》吧，不然就赶不上连载了。”

    梁智铭眉头微蹙，但立刻舒展，笑着回答：“没事的，少看一集不要紧的，最近剧情没什么进展，不看也罢。值日才是最重要的。”

    常人都会觉得梁智铭为了完成班级义务放弃了最爱看的动画片是一种奉献，张漾总觉得她是正好用值日当作避开动画片的借口，于是她又进一步地试探：“你看每周的快乐大本营么？”

    “我每周六晚上上英语，看不成，真可惜。我一般都看周天下午的重播。”

    “哦哦，我以为你不会看那种节目的，我妈妈从来不让我看，说看多了降低智商。”

    这句话勾起了梁智铭的兴趣，她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真正的对手，停顿片刻，她回答张漾：“其实我看的也不是很多，太无聊了才会打开看。有的时候请的明星挺好玩的，但大部分时候有些吵闹，让人心烦。”

    张漾觉得自己猜对了一半，于是继续诱敌深入：“哈哈，我也觉得，看那个还不如多看几本书，你喜欢看什么书？”

    “书的话好看我都看，但我不太看言情小说，最近在读《绿山墙的安妮》，你看过么？”

    张漾这段时间的补课用上了地方，两人神采奕奕地讨论着安妮在学校的种种，以及和吉尔伯特的感情。两人徜徉在爱德华王子岛，一起倒了垃圾，一起出校门，然后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挥手告别。

    后来张漾才知道自己猜错的那一半：梁智铭真的很喜欢看《海贼王》。

    班里的同学总是习惯性的认为倒垃圾是劳动委员的职责，所以张漾总是会一个人留到最晚，顺便锁门。有着强烈正义感的梁智铭早就看不下去了，才会放弃自己最爱的动画片，把自己组员剩下的活跟张漾一起干完。

    回家后，梁智铭打开电视，只听到了片尾曲，不过她却并不感到遗憾，因为今天跟一个奇怪却有趣的女生说了很多话。她一眼看穿了她长久以来的矫饰，但给她留足了面子。女生的友谊也可以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