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容儿……不是……”赵怜容万万没想到,她冒冒然站起来,却是这个结果?所以,她一时就被问住了,更兼之给段霂风凌厉的目光逼视,方寸大乱,惶恐的目光一掠就看向了苏珍珍,眸底都是求助。
苏珍珍其实在赵怜容不顾一切站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儿今儿个恐怕要坏。
可是,现如今,她能怎办?
她无计,但看着表姐那般的惊惶无助,她又于心不忍,是以,往前一站,施礼道,“回老夫人,王爷,奴婢之前是跟在赵小姐身边的丫鬟,奴婢对赵小姐的为人十分了解,她善良,温柔,又恪守妇责,这事儿许是如嬷嬷看得错了,也许是王爷您记得错了……”
苏珍珍很清楚,这话说出来,得罪的是两个人。
但能保住表姐,对得起舅娘的嘱托,其他的她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大胆贱婢,这是什么场合?岂容你站出来说三道四?你这意思是如嬷嬷跟风儿都错了,你家小姐是冤枉了?”段王氏勃然大怒,冲着新月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不知道死活的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
“是,奴婢遵命!”新月早就对苏珍珍恨之入骨,这会儿见老夫人真动怒了,她暗自窃喜,道一声,苏珍珍,你死期到了!
转身,她就要招呼两个嬷嬷过来,把苏珍珍拖出去。
“祖母,请……”
哪知道,这句话两个人同时站起来说道,其一是段霂风,其二是段霂宁,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段霂宁低垂了眼帘,重新坐了下来。
段霂风径直走到苏珍珍身边。
他在旁,新月自然不好招呼了嬷嬷过去抓苏珍珍,只好牙根咬着,伺机等待。
“小丫头,你到底是谁?”段霂风围着苏珍珍转了一圈,隐隐的一股熟悉的香气就从她的发间扑入鼻翼,他禁不住抽了抽鼻子,沉声说道,“今儿个若是你再不说实话,那就是死路!”
“奴婢……奴婢没什么好说的,奴婢刚才说的那番话的确是僭越了,但奴婢一片忠心,都是为赵小姐,她是奴婢之前的旧主,奴婢不忍见旧主受苦,这才出言,如今,不管老夫人如何责罚,奴婢都毫无怨言,只求王爷能遵从先祖的遗愿,看在赵小姐对您一片痴情的份上,成全她陪伴您左右的心愿,奴婢死而无憾!”说着,她径直转身要朝外走。
这一走,她就会落入新月以及那两个凶恶嬷嬷的手中,后果可见一斑。
段霂宁却先她一步,牵起她的手,“好,既然你甘心赴死,我也陪着!”
这话一出,顿时惊动了四座。
“主子,您不可……”苏珍珍一直强忍着心头的万般委屈,但这会儿见段霂宁温和的目光以及他手心里的暖意瞬间透过她的小手传遍全身,登时眼泪满了眼眶,“主子,奴婢就是贱命,您却是尊贵无比的,不值得……”
“咱们说好了的,共同进退!你这是想让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段霂宁说着,就笑着抬起手来,把她额前的乱发别在耳后,“只要有你陪着,去哪儿都不重要……”这话声音很低,旁人听不到,苏珍珍却听得真亮,瞬时眼泪就扑簌簌滑落,轻叹一声,“您这又是何苦?”
“不苦!”他笑,继而转身直面段霂风,“大哥,她成全赵小姐,您就成全我们吧!”
“呵呵,不成!”
这四个字说来,是带着冷意的。
段霂宁心一颤,再看段霂风,却是一双幽幽如同万丈深渊的眸子。
“如嬷嬷,赵怜容是不是处子之身对于本王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家人手中拿着祖父的凭证,这凭证是要彰显本王祖父人品的,做人不可言而无信,祖父地下有知,也断然不会答应本王背信弃义,毁了这婚约的,所以,请如嬷嬷回去禀明皇太后,郡主执意要嫁,本王愿意接纳,但只能做小!小凳子,送客!”
段霂风浑身都是杀气腾腾了,他是马上王爷,可非是一般的皇家贵族,凭着祖上荫蔽得了王爷的封号,这可是实打实地靠着南征北战得来的荣耀封号,他不愿的事儿,谁想要强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皇太后也正是明白这点,才会先谴了如嬷嬷来探口风的。
不成想,这口风探出了一出诡异的事儿。
这事儿就是当事人段霂风也是入坠迷雾,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得好。
但这再怎么也是在他奕王府,他这个奕王爷说了算,好端端的家宴被如嬷嬷意外到来而搅和了,他怎么能不怒?
这只下逐客令那也是因了如嬷嬷头上顶着皇太后呢,若是换成一般别个王公贵族家里的下人,这会儿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地扔出去了。
如嬷嬷见段霂风真动怒了,也不敢再逗留,忙不迭地就跑回去复命了。
满院子里一片肃静。
下人们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就把祸事都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爷要发怒,那可是雷霆之怒,谁也招架不住!
“老祖宗,是风儿的错,搅了您的好兴致!来人,告诉他们,继续唱,唱好了,引得老祖宗高兴了,本王重重有赏!”好一个奕王爷,冷沉一口气,跟没事儿人似的,示意小凳子去张罗,继续热闹。
“宁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过来,咱们陪着老祖宗看戏!嗯,这团圆饼的确不错,以后本王出征,这东西可以作为干粮带在身上……”
段霂宁跟苏珍珍手牵着手,正站在月亮门那里。
听他这样一说,段霂宁看看苏珍珍,苏珍珍脑子转的快,知道段霂风这是给他们台阶下呢,所以就悄悄对着他点点头,段霂宁自然不希望好端端的跟苏珍珍去赴死,所以也就乖乖地听了段霂风的,掉头回来重新坐下。
“尝尝这个,里头竟是有一枚蛋黄的,这蛋黄不错,好吃!”段霂风说话就递给了段霂宁一个团圆饼,是掰开的一半儿,露出半个鸡蛋黄,很显然另一半被他吃掉了。
“嗯。”段霂宁终究是小,觉得刚才自己言语顶撞大哥了,有点不好意思,接了团圆饼,咬一口,味同嚼蜡。
“是不是不好吃?”
段霂风沉声问道。
段霂宁先是摇摇头,但想想大哥从小就教自己做人不能说谎,所以,又点点头。
段霂风淡然道,“东西好不好吃,爱不爱吃,这得看谁陪着你吃,你的心情如何?这可是你自己个儿说的……是不是觉得莽撞之后的心情很沮丧?”
段霂宁惊讶地看着他,关于吃食儿跟心情的话,他只说给小凳子听的。
没想到,他连这些他说的气话都要关注。
想起那夜他匆匆回来,只为看他一眼,顿觉得刚才行为着实不好,低下头,声音如蚊蝇,“大哥,我知道错了……”
“做人做事,让别人觉得舒畅,那不是本事,能做完了,自己觉得畅快,那才是真能耐,大哥希望你要做一个快意人生的人,不像大哥这样,就是娶个媳妇也要被人这样那样的胁迫着,实在是……无趣得很!”这话段霂风是凑在段霂宁耳际说的,旁的人听不到,听到的段霂宁却是惊讶地扭头看着大哥,他从来没想到过,在他了不起的大哥心底里也会有这诸多无法逾越的无奈!
“大哥,宁儿以后不会再让大哥为难了!”
这话段霂宁是真心说的。
他蓦然就想起那日张嬷嬷跟自己说的,苏珍珍是陪嫁丫鬟,变相地说法是她也是赵家配送给大哥段霂风的,只要大哥愿意,这丫头就是他的。
不禁心头就是一窒,疼得他眉心紧皱,脸色也旋即苍白。
“行了,你也不用自责了,这事儿不怪你,那丫头说的也没错,容儿不是那种女人,但问题……”明显的这其中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然后才导致他明明跟赵怜容同房过,她却依旧是个处子。
这个问题是矛盾的。
同时又近乎是搞笑的。
那么到底是谁在这背后愚弄了自己!
段霂风的眼底掠过一抹犀利,拳头无声地攥紧,他已然不是无法左右自己人生的小儿了,干嘛还有人要如此大胆地来肆意操作他的生活,连他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要被人干涉,他们真当自己是弱不惊风的吗?
他在暗忖,段霂宁却拿一枚团圆饼掰开,惊喜地道,“呀,是八宝馅儿的,珍珍,给你一半……”
苏珍珍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段霂风。
“珍珍?”段霂宁拉了她一下,神情关切,“你甭害怕,我大哥在这儿,没人会为难你的!”他是小声说的。
“可是,我家小姐呢?”苏珍珍犹豫着,还是趁着接半块月饼的时候,轻声跟段霂宁说道。
“这个……”段霂宁拿不准大哥对赵家小姐到底有多喜欢,如果很喜欢,那就会谅解吧?可如果不是特别喜欢,那赵家小姐就麻烦大了,因为就他的记忆里,似乎还没人敢欺瞒他大哥!
“到时候我会帮着求情!”尽管害怕大哥对他训斥,说他太过感情用事,但段霂宁还是如此说了,他可以面对任何风霜雪雨,偏生不想看到珍珍蹙着眉心,十分幽怨的样子,那会让他心痛。
“谢谢主子!”苏珍珍语气里有歉意,“算我再欠你一次人情!”
“嗯,欠的越多越好!”段霂宁佯作欣喜。
苏珍珍却笑不出来。
这是强人所难,她明明知道,可无奈,为了报答舅娘,她只有抓住段霂宁这根救命稻草了,不然还能怎样?
戏唱完了,团圆饼也吃得差不多了,老夫人推说身体乏了,要新月扶着回去歇息了。
之后,其他人也都一一告退了。
就连赵怜容也偷偷回去了,她心中惧怕今夜段霂风跟她说,容儿,你侍寝吧?
那样不就彻底露馅儿了吗?
他的心目中,她不是雏儿,可是,她的身体的的确确就是个雏儿,这可怎么办?
很意外,段霂风竟似乎没发现她的溜走,急匆匆地跑回了挽春园,她累得气喘吁吁,一颗忐忑得几近跃出胸腔了,把院门关上,她背靠着门板,手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在害怕?”倏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她对面响起。
赵怜容蓦然就是一惊,几乎喊出声儿来。
“你若是不想被人知道你的秘密,你就别出声儿,我……可是来帮你的……”前头的人背对着她,声音冷得跟结了冰一样。
赵怜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张让她心悸的脸,“是你?”
“不错,是我,我可是来救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什么事儿都没有……呵呵!”那人冷笑着,月色下露出来的瘆瘆白牙,闪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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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众人散去,段霂宁起身,道,“走!”
苏珍珍低着头,惦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着段霂宁往回走。
“赵怜容的事儿,你没有话要跟本王说说吗?”倏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同时往后一拉一带,她就蹬蹬退后两步,到了他跟前,苏珍珍心中大骇,刚想要向段霂宁求助,却瞬间意识到,那只会让他跟段霂风兄弟之间起争执,她咬住了唇,死命地抑制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