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情不好,这晚小少年就没吃晚膳,张嬷嬷来劝了几次,段霂宁都说不饿,就是困,想早点睡。惹得张嬷嬷站在门外叹气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法子,叮嘱了苏珍珍几句晚上要留心,这才回去了。
其实张嬷嬷就是不说,苏珍珍也会尽心的。
入夜,小少爷在里屋,她在外间,试着进去问了一次,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小少年都摇头,最后把她赶出去了,说想睡。
苏珍珍只得回到外间,搬了凳子坐在屋门口,这坐着也不敢睡,生怕里头有什么动静自己错过了。
但这长夜漫漫的,若是手头有点营生做着,那可能好熬一些,偏偏苏珍珍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可干,就那么干坐着,坐着坐着,眼皮就打架,神志也有些迷糊,她斜靠着里屋的门,脑袋就鸡啄米似的点啊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就隐觉得有人来了,这人带来了一阵凉风,还有一股让她闻着有些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很男人?
猛然她睁开眼,眼前豁然就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个子高大,身量健硕,一身战袍,飒爽英姿,苏珍珍一刹那间有种到了古罗马,见着那傲然临世的战神一般。
只是一刹那,她就觉醒过来,条件反射似的窜起来,却不料,这正好就一头撞到了他坚实的胸口上,疼得她一窒,嘴里刚要喊,您……
两只大手就紧紧把她裹入怀中,同时他低下头来,唇抵住她耳际,“莫出声惊醒他!”这话说的威严中带着几分关切。一股热气随着他的话就弥漫在苏珍珍耳际周遭,她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迅速腾起,眼见着都要直奔头顶。
不禁,她就面红耳赤,低低地喏了一声,“奴婢遵命!”
这话听来竟带着一丝丝的颤音儿。
她自己觉出来了,生怕被他也听出来,于是小脑袋更低,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两只手十枚手指头搅在一起,硬生生地想要把其中那一根搅断似的,已有痛感,她却浑然不觉。
同时,她用力一推,整个人才从他宽大的怀中挣脱开来。
夜风微凉,乍一离开他的怀抱,她竟身子哆嗦了下,打了个寒颤。
“你是……容儿?”屋里灯光不明,段霂风虽与她是紧挨着的,但背对着光的他并没看清楚面前小女子的脸。她又耷拉着脑袋,所以一阵熟悉的幽香就从她发间袭上他的鼻翼,他神情一怔,低声道,“抬起头来?”
苏珍珍无奈,只好抬头,四目相对,段霂风更是一愣,“你是……”
“回王爷话,奴婢……是赵家小姐的丫鬟,现下是在望月轩伺候小少爷……”苏珍珍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是表姐赵怜容,只莫名地觉着有些郁郁,原本身体里涌动的那股热流,也随之这与他对视后的一瞥而冷了下来,她神情恢复了淡漠,“王爷,奴婢马上就把小少爷唤醒!”
“不必!本王马上要走……”他说着,就已然收回了目光,径直推门进了里屋。
里屋一地的月光皎洁,正对面的红木床上,小少年段霂宁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缓,姿势是仰卧,两只手搭在胸前,似乎……似乎捂着什么东西,苏珍珍跟在这段霂风的身后进来的,一眼就看出来睡着的段霂宁手里拿着的是一柄小剑,前几日她就见段霂宁拿了这小剑在把玩,她在一旁伺候着,段霂宁边玩边告诉她说,这小剑是他十四岁那年生辰,大哥送给他的礼物,他很喜欢,大哥说了,这剑是他用了十几年的,现在给他,让它保护他!
苏珍珍清楚地记得,那日小少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自豪。
很显然,段霂风也看到小少年手里攥着的剑了。
他眸底一暗,旋即伸手想要把剑从他胸前拿开,但段霂宁竟攥得很紧,段霂风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又生怕惊醒了他,只好听凭他握着那剑。
段霂风默默地站在床边,背影巍峨如山。
良久,他忽然幽幽叹息一声,紧跟着说了一句,似乎是,你以后终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思……
然后,他的手轻轻抚摸过小少年的脸颊,只是瞬间,就蓦然转身,大踏步出了里屋。
苏珍珍下意识地就跟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下,出了门的段霂风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院子中间,他仰着头,像是在看幽蓝色的夜幕上璀璨的星光,但不知道怎么苏珍珍却觉得,他是在克制他的情绪。应了那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诸如段霂风这种被万人敬仰的战场英豪,大概就更不会潸然了,所以,他尽管心里难受痛苦 ,也不会跟一般人一样,站在角落里呜呜大哭吧?
“王爷,您……还好吗?”她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会儿觉得他挺可怜的。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滥用同情心。
“哼!本王怎么会不好?”段霂风身形调转,目光直视苏珍珍,苏珍珍乍被他刀锋般的眼神注视,竟心慌得屏住呼吸,不敢应对。
“你好生守着他,他若是出了分毫岔子,本王定然不饶你!”这话说来,带着几分的煞气。
苏珍珍心头有点不喜,暗骂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干嘛跟出来问他这废话?反倒惹得他十分不悦,还对自己如此态度!
“奴婢是小少爷的人,一定会尽心竭力地伺候,王爷请放心!”她声音不高,却隐隐着几分的怨气。
段霂风定定地看着她,这身段,这气息,似乎……
不过,怎么可能?
他很快甩开了脑子里的乱想,“容儿怎样?”
苏珍珍知道他问的是表姐赵怜容,黯然回道,“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望月轩,不知道小姐怎样,应该很好吧……”
“哼,有了新主就忘记旧主情,不是个善类!”那知道段霂风反而责备了她一句。
苏珍珍有心想说,是小姐不要奴婢的,哪儿是奴婢不想伺候小姐周全啊?但想想自己的身份,再想想对方那桀骜不驯,压根就不是善听别人解释的性子,索性闭了嘴。
“别跟宁儿说今夜之事……”
丢下这话,他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