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晴的身体每况愈下,洛峰甚为着急却没有办法。
他的癫狂仍时不时发作,与洛湖的斗争愈加汹涌激荡,每回的伤势在加重,可他不在乎。
脑海中的记忆片段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了失落谷对他的包围和压制,一幕幕的事实都是:洛湖埋葬了他的过去所有的影子。
“你有完整的魂,是个正常人,所以注定会虚弱,直至湮灭。”
“没错,失落谷不允许常人生存,除了洛峰这个远古魔脉以外。即便是他,也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母鸡婆和蜈蚣不时告诉慕心晴一些事情,它们或许是整个失落谷中相对最善良的存在了。但关于它们和失落谷的关联,以及所有灰气存在的缘由,讳莫如深,绝不肯透露半点。
慕心晴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她已经很难开口讲话,眼睛睁开都会有莫大的痛苦,精神混沌,需要更多的睡眠,可每次醒来只会更无力。
这些时日,她依旧做奇怪的梦。梦里的内容似乎总在重复一些场景,一片漆黑阴暗的世界,无数魔怪在厮杀,为了一扇看不清的门。卑微、睥睨、愤怒、绝望的种种人欲交织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了一条幽暗无比的河流。而在河道中间,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不见面孔,可就是很熟悉。
这个时候,看不清的门就会发出声音,呼唤她,然后梦就结束。
梦境愈发清晰,她感到惶恐、焦虑、无助,还有奇怪的一丝认同感。这一切,是她独守的秘密,无法告诉他人,包括洛峰。
也许,下一次她就会长眠不醒吧。洛峰并不会时刻陪在她身边,她也能看出,洛峰病得不比自己清,因为他越来越难保持理智,总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
而她趁着清醒,努力回想过去的点滴,想得最多的还是她的娘亲,也是拜月皇朝的兰皇。偶尔,也恨恨灵王。
她再次想到了修炼,娘亲教给她的一套功法。
造月龙皇功,是拜月皇朝开创者——龙皇祖开创的功法,夺天月造化,以龙皇血脉成就的顶级神功。她十三岁那年获得了龙皇认可,极为难得。可她至今未曾觉醒真龙血脉,只能修炼造月龙皇功的心法,而无法炼其实。
她默念心法,眉心深处的青珠也会传递出几分能量温暖她。
正是由于青珠的存在,才让她得以避开刁狼的追杀,进入失落谷,存活至今。青珠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娘亲时,娘亲交给她的。
她还记得娘讲的奇怪话语:“晴儿,这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不要问我,你戴着它便是。它原本就是属于你的,这世间还有更多的也是你的,也许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真谛。可我又希望,你永远不要发现。”
她想啊想,想不出所以然。
对于峰叔,她熟悉又陌生,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譬如青珠的反应,当洛峰第一次来到她身边时,便有了奇异的波动。当见到洛湖时,再次有了奇异的波动。此前遥望洛湖水,她看见了一些东西,但洛峰他们看不到。
这些,都是她独自的困惑,她很想进入洛湖看一看,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在牵引自己的内心。
那两座齐天的巨峰,据蜈蚣它们说,名为神目峰,和洛湖一样,来历无从知晓。
洛峰再次癫狂。
这一回他忘记了像以往那样先安抚少女睡下,控制不住地魔性激发,比之前凶猛十倍。
“吼、吼、吼!”
仰天咆哮,声音震碎了红云,拳头溃了雷电,身躯高达几十丈。肌肉暴涨,血管和筋脉高高凸起,头发坚硬如钢,俨然成了一只魔怪。
他疯狂的锤击山峰,目里似能喷火。
呼啦,呼啦,两块漆黑的晶石掉落,神目峰第一次被打出了缺口。
尽管缺口细微,晶石直直地落在小屋门前。
慕心晴这回没能安睡,强撑着走出门外,望着天空中发狂的巨人,久久凝视,没有话语。
她忽然低下头,弯腰去拾起两块巴掌大的晶石。
“不可——千万别碰!”
鸡婆和蜈蚣原本看到神目峰被砸下来两块碎石便吓破了胆,唯恐避之不及,却见慕心晴弯腰捡了起来,更吓得失声尖叫。
失落谷的山峰和湖水,非它们可以企及,一旦触之必定灰飞烟灭。除非,那面镜子被打开。
可当它们看见晶石被少女拿捏在手,丝毫没有造成伤害时,眼睛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难道她和傻子一样,也是远古魔脉?”
“不可能,绝不可能。”
母鸡和蜈蚣摇了摇头。
而四周观望的灰气鬼怪注意力皆在洛峰身上。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打破了神目峰,他的力量不仅完全恢复,还比以往增强了。”
“此次,他必然可以踏入湖心追寻答案。”
“嘿嘿,又有好戏瞧了。”
“吼!”
洛峰停止攻击神目峰,暴怒地转身,目标朝向洛湖。他看起来毫无理智,魔性达到顶峰,脑海里的身影就藏在湖心,他要去毁灭所有。
“峰叔!”
看到洛峰往下空掠去,慕心晴忽然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大喊一声。
“啊啊啊,逃命,快逃!”
群怪震惊,母鸡婆和蜈蚣颤抖不可形容。
“你、你怎能出声叫他?”
“小丫头,你简直找死!”
母鸡婆和蜈蚣疯叫着跑开,四周灰气鬼怪也飞离一空。洛峰发狂,绝不可以呼唤他打搅他,否则他的目标会先消灭你,毫不留情。
慕心晴不明所以,她只是不想看着洛峰癫狂,不想看着他无谓受伤。
原来他每次守着我睡着,便是化作这等模样。原来每次我醒来,见他浑身的伤痕,就是这样来的。我不想看他这样无助无望,不想让他凄惨的发疯。
他是峰叔,我要阻止他!
慕心晴仅有的信念全在这一声“峰叔”中,她不考虑后果,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巨人朝自己扑来。
猩红的血目,毁灭的气息,朝她奔来,其他鬼怪,躲在暗处瑟瑟发抖。
山丘般的巨人横冲直撞,眼看就会将少女撞成粉碎,不会留半分怜悯。
突然,巨人强行收敛了速度,席卷的狂风不再肆掠,而是轻抚。巨人的眼睛里有了一道柔光,就连两轮血月都无法阻止。洛峰就此放慢了脚步,落在她的面前。
是的,他看见了,少女落下的泪水,像个孩子般无助的眼神。
他伸出巨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整理她的头发,想要安抚她。
可巨大的手掌只能停在半空,怕伤到她。
“我——还记得——你”
洛峰艰难的吐出话音,尽管脸上冷漠无情,可眼里的柔光缠绕在少女身上。
“峰叔!”
慕心晴的声音小了许多,她不再有多余的力气,只能扑到在巨人的脚上,晶莹的泪水也滴在他的脚上。
“别哭——我带你走!”
巨人的手掌轻轻一挥,有流动的空气将慕心晴带到他的身边,直至落在他的掌心。
接着,让其他人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洛峰的身体不断缩小,直至恢复到正常大小。
可他的气息没有变化,依旧强的可怕,他的血目依稀存在,他依旧还具备十足的魔性。
他怀抱着慕心晴,帮她抹去泪珠,又将她背在身后。大步向洛湖迈去,脚底下的黄沙吹起又吹落。
“天呐,我看到了什么,他居然在魔性未灭的情形下有了理智?”
“难道小丫头真的是远古魔脉——不,远古神脉,否则怎能克制他的魔念?”
半晌,众多灰气还是跟了上去。
洛湖的水此刻再度涌动,潮汐有涨有落,皆因洛峰的脚步迈开所致。
他的身躯覆盖了一层红芒,双眼中的血月紧随着湖面上的起伏而闪烁。妖异的目光眨眼间红芒闪烁了千次,脚下虚空有灵,每每踏下,必紧跟湖面的移动,如此,洛湖怎么也脱不开他的脚步。
慕心晴乖巧地趴在他的背上,终于看清了洛湖的面目。原本死静的碧蓝竟是假象,眼下水波荡漾,泛起了圈圈涟漪。
可她闭上双眼,眉心里融合的青珠传来了真实的画面,湖水不是水。而是微如芥子的泥沙颗粒在蠕动,一颗颗蓝色的晶粒似有魔力,摄人心魄,仿佛跌入其中就会丧失了自我。
慕心晴有些心神不守。
洛峰的身上散出一缕金光将她罩住,护她周全。而后大步一迈,硬生生走进了湖中,他要带着少女闯一条出路。
“丫头,待会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的身体。”
“嗯。”
慕心晴点点头。
湖内的世界与外面截然不同,刚一进入,千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似地挤压过来。压力的来源便是特殊的湖水,凡碧蓝之处,便有压力。
洛峰两人随即感受到万钧雷霆之威,大山压顶之重,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们压成无形。
“给我散!”
洛峰大喝一句,双拳交叉胸前,迸发出惊天的力量,将蓝色的湖水撕开一道道口子,久久不能愈合,身边的压力顿时消失一空。
向前飞跃百里,压力越发恐怖,但洛峰只会用更大更强的蛮力冲破碧蓝,驱散压力。
越往深处,四面皆是灰蒙蒙的大口子,是洛峰的杰作。
当然,强力撕开空间压制,他也负荷太大,嘴角溢血,受了内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