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最近就没有任何一件顺心的事,先是简不停的找茬,让他疲于应付。继而是狄奥多拉和梅耶要响应阿格莱塔的提案而他反对,结果他白生了一场气不说,暂时还失去了对核心事务的过问权。
然而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莫妮卡,这位金夫人十年如一日的在向自己这一系的子嗣强调一个观念“金家族的家主应该是我的子女”。多年过去,强调的对象从丈夫变成儿子,又从儿子变成孙子。可谓铁打的金夫人,流水的强调对象。直到上次阿尔伯特打感情牌,半挟持她回乡声势才算是小了些。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帕特里克被暂时“杯酒释兵权”就成了让金夫人从沉默中爆发的导火线。帕特里克已经忍受了三天祖母连珠炮一般的挑唆,才用承诺会尽快设法取回议事权的理由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帕特里克从小腿处借力自床上一跃而起,然后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在限定空间里不停的转圈是亚历山大自古流传下来排解压力和集中注意思索事情的方法,其科学性不可考,但是确实亚历山大上至阿尔费雷德焦虑国家大事,下至贫民窟流浪汉发愁明天的午餐时都会有的举动。
帕特里克觉得蹊跷,简·金的咄咄逼人,狄奥多拉和梅耶的出尔反尔,没有一件事不奇怪的。帕特里克反复推演,奈何这点情报量可怜的不足做出任何具有说服力的推断。但是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判断,他为了振兴金家族甚至放弃大好的皇家近卫军的职位,挂职(长期告假)回家,虽然其中有金家族的家族成员为阿尔费雷德所忌讳的因素,但也可以证明他对家族的真心。
“扣扣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帕特里克的思绪。
“谁?”帕特里克虽然这样问,但是这样的深夜只有执夜侍女和莫妮卡会来拜访他。而这种不自报家门的敲门方式显然不是侍女会采取的,那么就只有他的好祖母会露夜来访了。
“我。”果然,帕特里克开始在脑中寻找不开门把莫妮卡劝回去让他可以享受难得的夜晚的方案。
“这么晚了,祖母您有什么事么?”帕特里克隔门而问“如果是先前我们讨论过的事,我会尽快行动的。”
“不是,你开门。”方才莫妮卡的一声“我”不足以让帕特里克察觉她声音的异样,但是当她吐出一个略长的句子时血亲之间的默契让帕特里克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于是他顾不上自己的安宁夜晚,握住门把把门打开。
凌晨四点钟,莫妮卡穿戴整齐,应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她的脸上是一种焦虑的表情,仿佛要做出什么天大的决定似的。她从帕特里克打开的门缝里挤进屋内,关门时还左顾右盼的仔细观察了走廊。
“到底怎么了?”莫妮卡的举动已经不是小心翼翼可以形容得了,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神经兮兮。
“帕克,你听我说。”莫妮卡郑重其事“你必须成为金家族的掌舵人,这样下去,莫说继承权,我们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您突然说什么呢?我很早就说过我不会为了家主的名分和阿尔伯特系冲突的。”
“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如果你真的为金家族着想的话。”
“您先把话说清楚。”帕特里克说“我不能接受这样没头没尾的说辞。”
“太过详细的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佩恩的人找过我了。”莫妮卡的话让帕特里克瞳孔紧缩,但她没有停下来“佩恩很生气狄奥多拉他们打算响应阿格莱塔·穆莱尔的事,现在的金可经不起佩恩的报复。”
“佩恩说服您的说辞就是他们只想让金家族停止不理智的行动,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换一个人做金家族的领头羊,因此想要和我们合作,搞掉女伯爵阁下,扶植我上位,对吧。”帕特里克接话。
“嗯”看来帕特里克所言不假。
“呵——”帕特里克深吸一口气,像是什么事的前奏“您就没有想过这是佩恩的阴谋,他们是希望金家族内斗,然后两败俱伤,坐收渔利吗?”
“现在的佩恩有这样做的理由么?这不是舍近求远么?他们完全有能力直接灭掉现在的金。”
“也许是顾忌克里斯汀殿下,还有明显倾向于她的威廉里奥殿下。也许”
“也许”
“这次阿格莱塔·穆莱尔的事情水很深,也许不是那么简单的。”帕特里克分析到。“而且佩恩是怎么知道金家族要响应佩恩的事的?到底佩恩是怎么联系上您的?”
“我不能说。”莫妮卡说“你的推测我也都想过,然而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说服你,因为我们只有这样一个选择。”莫妮卡打了一个寒颤。
“祖母?”
“帕克,我知道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但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我必须保护你。”莫妮卡道。“我的话你好好考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莫妮卡深深的看了孙子一眼,流露出一种困兽犹斗的神情,仿佛她已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蛛网间挣扎的飞虫。同时却表现出昂扬的斗志,当一个人有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存在时,他们大多会和莫妮卡现在的状态一样。然后她平复心情,整理衣冠,不再向帕特里克解释什么,执意离开了。
“你很明智。”当莫妮卡离开帕特里克的房间,乘着月色穿过花园时,浓密的植物丛中传来简的声音。
“你又藏在哪里偷看呢?”莫妮卡汗毛倒竖但故作镇定。
“无孔不入。”莫妮卡的视野捕捉到简的半个身影,月光斜照在她脸上,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是阴晴不定。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别忘了你的承诺,不论你和佩恩还有,卡梅洛特的那位要干什么,都不能”
“都不能动帕特里克,并且要扶植他成为金的主人?”简的口气极为平静,但是莫妮卡就是能从中听出轻蔑与不屑,让她不由得握紧双手。“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你其实在幸灾乐祸吧,我现在被你处处掣肘。”莫妮卡说。
“你想多了,简·金只是我的一张面具而已,按照她的人设我确实应该幸灾乐祸,但是我不会。”
“面具,呵,莱昂纳多·金和一张面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和帕克被一张面具耍的团团转。”莫妮卡自嘲。
“转移话题是没有用的,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佩恩的信誉从来都不好,我也是会鱼死网破的。”莫妮卡到底比简大上一轮还多,很快找到了拿回主动权的机会。
“你可以试试是否划算。”
“就是不划算我才同意合作的,我会尽力说服帕克,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有把握。”
“那就好。”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简再度隐入黑暗之中。
佩恩是不会放过任何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但是在阿尔费雷德和狄奥多拉分道扬镳之后他们就失去了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支持和公开针对金家族的机会。所以所有对金家族的扫尾工作都转入地下,交给瑟斯特负责。帕特里克的推测有几分道理,佩恩间接利用一次威廉里奥已经是铤而走险,他们是不会为追穷寇第二次冒险得罪帝国未来的主人的。
如果说之前琼琴芬打算用简慢慢的从内部蚕食金的话,狄奥多拉和阿格莱塔的合谋让她看到了金死灰复燃的可能性,所以她决定加快进度,把金的星火扼杀在萌芽状态。因而综合考量之下,她决定挑拨金家族的内部关系。莫妮卡这样的存在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破绽,威逼利诱之下,必然可以达成目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她对于分化金家族的事情太过投入,空前的提高了和简的来往频率。任何事情过火之后都会出现隐患,虽然瑟斯特女间谍们的素质足以成为琼琴芬大胆的资本,但是这是对于金家族的情报系统甚至是帝国的情报总务局而言的,不是对于佩恩·瑟斯特而言的。
所以当罗斯玛丽气势汹汹的冲到她面前兴师问罪时,她是迷茫了一瞬的。尤其是正在和简讨论要不要亲自和莫妮卡接触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简颇具迷惑性的清纯面孔还透过视联机投影悬浮在佩恩家宅她房间的正中央时,绕是琼琴芬也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夫人。”面对罗斯玛丽的破门而入,琼琴芬迅速调整好状态。
“”罗斯玛丽绕过胞妹,径直走到可以与简对视的位置,朝门口说道:“弗兰克,你看到了吧,简·金,莱昂纳多·金的妻子,瑟斯特的暗夜女王公然在佩恩大宅和敌人往来,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罗斯玛丽,你想冷静,至少听一下琼的解释。”佩恩为人多疑且圆滑,但是那也是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琼琴芬背叛佩恩——瑟斯特?还是投向金一方?完全没有理由啊,这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解释?这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琼,你怎么说?”佩恩转向琼琴芬,看到她没有波动的表情时,他就知道琼琴芬必有妥善的理由,于是他开始为怎么解决这次家庭危机而发愁。罗斯玛丽不会善罢甘休,琼琴芬也不是软柿子,而弗朗西斯如果愿意看好戏那就太好了,毕竟连日理万机的佩恩家主都知道儿子看不起妻子反而比较欣赏妻妹。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简·雷纳,雷纳家族培养被我纳入麾下的得力干将,在金家族潜伏多年。”琼琴芬介绍时简很和适宜的微微抬头。
“这就是你的制胜之法?”佩恩恍然大悟“她之前在金家族的事情里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吧。”
“职责所在。”简直接回答自己最高领导人的疑问。
“别被她糊弄过去了,她的手段你们还不清楚么?”罗斯玛丽还想挣扎。
“琼琴芬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佩恩有些不耐烦了。
“不如说我想问为什么从来不过问瑟斯特事务的您是怎么知道琼妈妈小姨和简·雷纳有来往的?”弗朗西斯一针见血,将所有人的关注点统一起来。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
“方便透露一下么?毕竟我还不知道身边有瑟斯特以外的情报源呢。”琼琴芬帮腔到,她歪头做疑惑状时红珊瑚和赤色碧玺交叉穿成的颈串晃了罗斯玛丽的眼。
“无可奉告。”罗斯玛丽一计不成,却并无颓意。
“一出闹剧。”罗斯玛丽气势汹汹而来风风火火而去,佩恩无奈的表示自己会善后,跟着妻子离去之后,面面相觑的琼琴芬和弗朗西斯异口同声。
“不对。”琼琴芬在下定义之后又意识到不对。
“确实不对,她就算是做事心血来潮,也不会这么脱离常识。”弗朗西斯认同小姨的看法。
“你先回避一下。”琼琴芬示意弗朗西斯,然后切断和简的视联,在视联机中输入一串代码,片刻之后,梅丽珊克的天人之姿出现在和简刚才同样的位置。
“什么事,琼琴芬阁下。”因为扳倒金家族历程中的愉快合作,梅丽珊克对琼琴芬相当赞赏。
“陛下。”琼琴芬对帝国的新后回以更大的敬意。“我们长话短说哦。”然后琼琴芬将近来发生的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事情和盘托出。
“狄奥多拉想干什么?阿格莱塔·穆莱尔的确不简单。”
“陛下,我将事情和您说清楚,是因为我觉得这千头万绪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性,只要能搞清楚,不论是金还是穆莱尔,都不会是您和我们的威胁。”同盟互惠关系还存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有必要出手帮助我们。
“我明白。”梅丽珊克点头。
“梅丽殿下陛下。”波第诺斯察觉到女主人秀眉微蹙立刻改口。
“那么我不打扰了。”琼琴芬很有眼色的关闭联系。
“我知道,作为亚历山大的皇后,我根基未稳,行事应该比以前小心稳妥才行。”梅丽珊克和波第诺斯多年主仆,默契和了解是双向的。“所以我只是说了‘我明白’。”
“但是现阶段我们还需要佩恩——瑟斯特。”赛勒涅不解。
“是需要他们没错,等价交换也没错,但是交换物是可以延迟的。”波第诺斯解释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赛勒涅说。
“差不多。”梅丽珊克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
“但是,对亚历山大宫廷而言过激的做法对艾西普特而言可能是另一个定义。”赛勒涅提醒。
“我都忘了,没错,入乡随俗不适用艾西普特人。”梅丽珊克轻抿红茶,她还是更喜欢艾西普特的纯正小麦啤。不只是因为它是家乡的代表,更是因为她很喜欢啤酒源源不断上涌的泡沫,上层会因为下层泡沫的上涌溢出容器,然后最高处的就是原本新生的泡沫了。
但是既然新生的泡沫可以占据高位,那在新生的泡沫没有理由不去模仿,这个道理直到很久之后,梅丽珊克才明白,不过那时,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