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篮球赛,我无兴趣观看。从图书室随便取了一本刚出版的《今古传奇》便又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山上。
上次来时,枫叶已是红了大半,现在已经十月深秋,我想小山上的枫叶全都红了吧?是否会跟我梦中景色一样?
我一袭长袖春秋白裙,着白色平底休闲鞋,顺直黑亮的长发披于脑后。秋风拂过,长发随风飘逸。一路走着,神情气爽,想着美好画面,我悠然微笑。
远远地便能看见那一片嫣红如火,我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林中。快走几步却又气喘嘘嘘,只好耐着性子慢慢走去。
每次来时,我都象偷着去与情人约会,既期许,又紧张。
果然,枫叶正红,象燃烧的火焰,更象羞红了少女的脸,美丽之极,阳光从枫叶空隙间散落在地上斑斑点点。
我情不自禁在那林中漫舞起来。
秋风拂过,一片又大又红的枫叶从树上落下,我停下脚步伸手便接住了。我掏出笔来,随心在那上面写下几句诗:
“红叶飘逸映脸颊,细指托菱魂牵萦。夕阳过处金衣镂,敢问秋风伊人谁?”
这几句诗,竟然是我七八岁时梦中那不知名的少年所吟,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还记忆犹新。
我又从地上拾起几片又红又大的枫叶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
这座小山虽景色尤美,却少有人来,人们都说这里闹鬼,就连老师们开会时也常叫我们不要往后山去。
我看书的时候特别喜欢安静,觉着无人打扰的地方便是最好不过。再说,“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鬼在我心里并不可怕。何况我来这儿也有许多次了,并未见鬼。
我每次来都要想法支开夏容,她跟我粘得很近。如果有她在身边叽叽喳喳我肯定不能安心看书,而且她很喜欢八卦,我可不想此处被人打扰。
关于这个传说有好几个版本,但都跟一位富家小姐有关。
有人说多年前有位富家小姐与一名公子相爱至深,那公子上京赶考路过此处却遭遇贼人伏杀且尸骨无存,小姐便为其殉情自杀于这林中,并留下遗书请其父亲将她埋于此处,她要长伴深爱之人。只因小姐生前特别喜欢枫叶,其父便买下整座小山并种上枫树,并将她埋葬在枫林中间。
也有人说是这位小姐天生体弱,年纪轻轻就病逝,只因她生前喜欢枫叶,其父便将这整山买下来种了枫树并将她长葬于此,而那个爱她至深的男子每日便在这林中陪伴她,给她念诗为她弹琴,后来经不起思念折磨也于两年后病逝。
人们都说这山上的枫叶比别处更红更鲜艳,是因为沾了爱人的鲜血。许多年来,只要有人来到这座小山,便会听到女子哭泣的声音,有时还能看见披头散发的鬼魂。
关于鬼的传说全校皆知,众说不一。但我却觉着那仅仅是传说不足以信。即使真的有鬼,我也不怕,俗话说“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何况我还是见过鬼的人,也没觉着鬼有多么恐怖。
小山上纵然极少有人来过,却未生杂草,倒象是有人专门守护这片林子。
两个版本的传说却都很凄美,每每想起我不仅心中微痛。
我走到那林中央的亭中,那里面的墓碑应该就是这位小姐的吧!我在那墓碑前蹲下,伸手抚摸着这块墓碑,心又有些隐隐作痛,为何每次我见它时都会感觉象是至亲人埋在这里一般?还有这墓碑上的“梦”字,可是这小姐名字中的字吗?
而此情此景,又与我高考后所梦见的一样。
我又在另一片枫叶上随意写道:
“坐爱枫林不尽晚,悄然独处未见君。”
这两片枫叶我可没打算给夏容,我得自己拥有它。
我又将枫叶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便埋头看书了。
“哟,好标致的妹子,胆子倒不小,敢一个人来这里,你不知道这里常闹鬼吗?”
“是啊,可能是来跟鬼约会的吧,这会儿正好陪咱们几个玩玩。”
四五个无赖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居然一点没发现,最近听说好几个女生在校外失踪,还有一个女生去舞厅玩遭遇绑架勒索,后来被玷污杀害。莫非就是这几人所为?
“你们想干什么?”我心里极度恐惧,仍强作镇定地站了起来。
“想干什么?你说呢?你是装傻吧?你说我们几个男人遇到这样漂亮的女生想干什么?哈哈哈哈”为首的高个子男人大笑不止。
“我会报警的。”我说。
“报警?哈哈,你敢?我可以立刻毁了你。再说,这么偏僻的地方,等警察来的时候我们也早就玩够了不是吗?警察怕鬼还不一定敢来呢。”高个子男人一边凶狠地说,一边上前来拽住了我。
“救命……”我没来得及喊出声,嘴里就被塞了一块布,胳膊被另两人扭住,另一人又拿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眼。
“二哥,你确定大哥说的是这妞?”
“没错,肯定是这个妞。”这个声音我听得出是那个高个子。
“那你还吓她,要是大哥知道肯定饶不了你。”
“我也是逗逗她吗?你看她一个人敢来这个鬼地方说明胆子不小。别废话了,我们把她给大哥带回去吧。”
一个人扛起我就跑,我挣扎不能,也不明白他们说的话,更不知道他们的大哥跟我有什么关系,心里恐惧万分。
“你们放下她。”这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仿佛近在迟迟,声音有些吵哑。语气很冰冷,但声音并不大,与其说是厉呵,倒不如说是命令。
“你是谁?少管闲事。”高个子男人说。
“啊快跑鬼”另几人惊恐叫着。
我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扛着我的人将我往地上一扔,我想自己这样被摔在地肯定没命,吓得晕了过去。
“你快醒醒。”迷糊中,我听见刚才救我的男子在呼唤我。
我努力挣开了眼,只见一个浑身被黑布裹得严实的人,戴着黑手套,脸上蒙着黑布,戴着斗笠,仅露出两只眼睛黑亮黑亮。那眼神却非常温柔,倒象是在哪儿见过的熟人。
我依然靠坐在原来看书时的石凳上。
“你是人是鬼?”他毕竟救过我,虽这般模样,我也并未觉得害怕,因为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鬼。
“你不怕我?”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倒反问起我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既看不见他的容貌,也听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我摇了摇头。
“假如我真是鬼呢?”他眼神里略带些笑意地说,似在故意吓我又似故意逗我。
“即使是鬼,应该也是好鬼,没什么可怕的。”我想起了玲儿,她不就是别人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的鬼吗?
“你看我象鬼,我看你也象漂亮的女鬼呢!脸无血色,长发披肩,白衣裙,不象女鬼象什么?”他竟跟我开起玩笑来,将我逗笑。
我努力站起来,却又晕晕欲倒。
他伸出手想过来扶我,却又将手缩了回去。
“谢谢你救我,我要回去了。”我说着准备往回去。
“既知我救了你,为何也不问我为什么在这儿?不问我的姓名?你这不象是真心感激嘛!”他说。
我一向没有好奇心,也怕沾染更多俗事。因自知不能久活,一向认为认识的人越少越好,省得到时过份留恋。何况他不以真面目示人,必定也不想人家知道他是谁,我又何必多问。
突然,我又想起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梦来。梦见自己在这亭里,仿佛听着外面有人说:“依梦,是你吗?”我出去时并未见人影,却似见一道黑影。
又想起开学第一天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居然跟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难道我梦又成真,那黑影是眼前救我之人?可听声音他并不象。
不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应该问一下他的姓名。虽知日后并无机会可以报答,但也至少应该知道是谁救了我吧!
“那你可以告诉我吗?”我问。
“看你并不想知道的样子,还是不告诉你了,你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我正欲走时,想起我带来的那本书,目光四处搜寻。
“你是在找这个?”他从我背后枫树边捡起那本书递给我。
我翻了翻,那枫叶还在。
“谢谢!”
说完这两字,我就头也不回地走出林子。
听不见后面有任何声响,我感觉他一直站在那儿看着我的背影,微风吹时,直觉背上凉嗖嗖的好冷。